龙妈政治

译 | LoneIsland（北京）

校 | Stevie（武汉）

编 | 荒岛（杭州）

本文译自Vanity Fair

5月14日晚，斯派克·李(Spike Lee)的新片《黑色党徒》(BlacKkKlansman)在戛纳首映，引起轰动，最终斩获评审团大奖。影片根据真实故事改编，讲述了20世纪70年代科罗拉多州黑人警察罗纳德·斯塔沃思（约翰·大卫·华盛顿[John David Washington]饰演）卧底潜入3K党的一场悲喜剧。斯派克·李这次风格大胆，在影片中贯穿着整个美国历史的线索，从大卫·格里菲思(D.W. Griffith)极具煽动性的《一个国家的诞生》(Birth of a Nation)，到斯塔沃思和他的犹太人搭档（亚当·德赖弗[Adam Driver]饰演），再到特朗普时代灾难性的新闻画面，比如去年夏律第镇(Charlottesville)的新纳粹集会。

影片首映后的第二天上午，斯派克·李接受了采访，谈到了特朗普对这部影片的重要性，对《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和约翰·韦恩(John Wayne)遗产的批判，以及好莱坞该如何改变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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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这部片子讲的故事太有美国特色了，你为什么想要把首映放在戛纳呢？

戛纳电影节是世界上最最好的电影节，而且我们刚拍完片子，时间也正合适。首先，我们一开始也不敢打包票说这个片子一定会进戛纳。但我一直希望影片能在今年夏天上映，最好是在夏律第镇冲突一周年左右的时候。

Q

影片中的一些新闻片段，比如夏律第镇的新纳粹集会，是在你开始制作这部电影之后才发生的。你是怎么想到要把这些时事放进一个70年代的故事里的？

那个小橘人（Agent Orange，原指美军在越战中使用的有毒化学物质“橙剂”，因特朗普肤色偏橙，斯派克·李借以表讽刺）现在是美国总统了，这实实在在地影响着我的生活。所以我拍片子的时候也得灵活变通。毕竟这些事情确实发生了，我得把它融入到电影里。影片的叙事依然是流畅的。从最开始，我和我的同事凯文·威尔莫特(Kevin Willmott)——之前乔丹·皮尔(Jordan Peele)和我们讲的这个故事，我们就想把这部电影与现实相连。戛纳方面会问各位导演：“你们走进电影院时想放什么歌？”我们为昨天晚上选的歌是The Temptations的歌曲”Ball of Confusion”。这也是影片里的一个插曲。我觉得这首歌很棒，他们在70年代所讲述的那些问题，至今仍未过时。

Q

乔丹·皮尔一开始找你拍这部电影的时候，你们都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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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电话打得很突然。我恭喜了他的《逃出绝命镇》(Get Out)大获成功。然后他就给我讲了《黑色党徒》的这个故事，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是真事吗？”他说是的，并送给了我一本原著。我就告诉他，我和我的写作搭档凯文·威尔莫特想试试看。他们就说：“我们想听听你们怎么说。”我们两个就飞过去讲了一下我们的想法。然后他们说好。于是我们就要开工写剧本了。

Q

你觉得他为什么找了你？

原因很简单，这个主题的电影，他想找一个很牛逼的人来导演。我想在这里好好地感谢乔丹，因为他特地选择了这个主题。他很可能有很多备选导演，一开始未必会选中我。我很感谢他。

Q

看到你们两个人的名字在同一部影片中出现，让人感慨万千。就象是两代人之间的一种连结。

我的妻子曾在莎拉劳伦斯学院读大学，她和J. J. 艾布拉姆斯(J.J. Abrams)同班。后来她在大学董事会任职，请我去那里演讲。我去了，乔丹·皮尔那时也在那里上学，他去听了我的演讲。

Q

你是怎样决定影片的基调的？

这是个好问题。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以前也做过，那就是用幽默来讲述一个严肃话题。我郑重声明，这部片子不是一个喜剧。里面的确有幽默，有笑料，但它绝不是喜剧。3K党一点都不好笑，新纳粹和另类右翼的那些王八蛋一点都不好笑。我还给苏珊·布罗女士（夏律第镇冲突死难者希瑟·海耶的母亲）打了电话，请求她允许我们把她女儿遇难的镜头用在电影中。这也一点都不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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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

所以你是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一点没错。没有她的同意，我是不会用那段镜头的。她看过我的电影，她也知道我是出于好心。那段画面，凶手驾车撞向人群的画面，除非希瑟的妈妈苏珊·布罗同意，我是不会放进去的。她最后同意了。我第一次看到那段画面，看到夏律第镇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正在马萨葡萄园岛。我被这些画面深深打动，然后我就说：“我跟你们讲，我一定要拿这段画面做影片的结尾。”

我和凯文就想，从70年代早期到今天，这不仅仅是一个历史片段。我们要让人们明白，尤其是让年轻人明白，现在这些破事不是凭空出现的。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些事情，都早有渊源。现在一个王八蛋坐镇白宫，他纵容那些人走出阴暗的角落，走进光明，走向主流。他们就可以说：“去他妈的，我们才不管这些。我们出来了。”

Q

他们还用上了提基火炬。（夏律第镇冲突中，许多白人至上主义者举着提基火炬）

你都听说他们在说提基火炬了？妈的，真该在现任总统的坟上点两根提基火炬。他在本应该谴责种族主义，谴责纳粹，谴责3K党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做。他反倒说他们是好人。我跟我妻子提及了这件事，她说她曾经听过有美国犹太人说：“我以前根本不知道3K党也这么痛恨犹太人。”然后我就说：“认真的吗？3K党痛恨犹太人可是仅次于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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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啊不对，小橘人——站在了大卫·杜克（著名种族主义者，3K党前头目）一边。我就不明白了，特朗普身边的那些犹太人，他们到底他妈的是怎么想的啊？他们怎么能摸着良心支持这个王八蛋，支持这个跟反犹分子混在一起的人？迈克尔·科恩（特朗普的律师）他妈的是怎么想的啊？他们不知道特朗普这个人代表着什么吗？那些人和把犹太人关进集中营、扔进焚尸炉的人，都是一伙人啊！他们不知道这个人代表了什么吗？他代表着那些要把你们犹太人从地球上抹去的人啊！怎么回事啊？What da fuck? 是W.D.F.，不是W.T.F. 是DA. What-da-fuck.

特朗普说那些纳粹分子、另类右翼分子、3K党，他们都是好人，然后你们还能接着支持他？我的这部电影是站在历史正确的一边的。我才他妈的不管呢。这部电影就是站在正确的一边。我认为这就是事实。

Q

你在影片里加入了两部老电影《一个国家的诞生》和《乱世佳人》的片段。你为什么选了这两部电影的片段呢？

我是纽约大学的电影学院毕业的。李安和厄内斯特·迪克森(Ernest Dickerson)都是我的同学。我大一那年拍的第三部电影叫《答案》(The Answer, 1980)，讲的是一个年轻黑人编剧受雇翻拍《一个国家的诞生》的故事。他说他要做自己想做的，但结果并非他想象的那样。这是因为，在电影学院里，我们只是从一个纯粹技术性的角度来看《一个国家的诞生》的——格里菲思是电影之父，以及他创造的多种技巧和电影语法等等。

但老师们从来没有讲过，这部电影实际上曾被3K党用来做招募宣传。我的偶像哈里·贝拉方特(Harry Belafonte)就认为，这部电影使3K党死灰复燃。这部电影直接导致了很多人的死亡。当人们讨论《意志的胜利》(Triumph of the Will)时，会将影片的主旨与莱妮·里芬施塔尔(Leni Riefenstahl)高超的电影技巧分离开。看看《星球大战》(Star Wars)，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就学了不少。但我的电影课里，从来没有人对大卫·格里菲思的这一方面作出说明。

一百多年来的电影，以及五十多年来的电视，在很多方面都是在贬低有色人种。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说《一个国家的诞生》“就像是在用雷电来书写历史”，我觉得并不是个玩笑。电影是一个很有力的媒介。夸梅·图尔(Kwame Ture)的那一段演讲（在《黑色党徒》中出现了）是他的原话，不是我编出来的。我们参照了若干演讲。图尔谈到人猿泰山的那段话，给我印象十分深刻：“人猿泰山让黑人痛恨自己的黑人身份，甚至痛恨自己与非洲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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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也不仅仅是非裔美国人。去他妈的约翰·福特(John Ford)。去他妈的约翰·韦恩(John Wayne)。去他妈的。（两人都被认为是种族主义者）美国对印第安人犯下了那么深重的暴行，他们想用一部《搜索者》(The Searchers)就一笔带过？去他妈的，来得太晚了。美利坚合众国建立在屠杀土著人、奴役黑人的基础上。这才是我们国家的根基：种族清洗和奴隶制。种族主义已经被缝进了贝琪·罗斯设计的他妈的红白蓝三色旗。这就是事实，这就是我们的根基。任何否认的话都是鬼扯。电影和电视也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拒绝接受《乱世佳人》和《一个国家的诞生》那套狗屎。

有些人可能会说，《一个国家的诞生》是1915年拍的，《乱世佳人》是1939年拍的。没错。但这些事情今天仍然在发生，比如百事可乐的广告，德芙的广告，还有H&M的那个猴子广告。这些恶行今天仍在发生，无限循环。人们必须要认识到现在究竟在他妈发生些什么。再想想我们的总统。天哪，大家快醒醒吧。

Q

自从1990年你的《为所应为》(Do the Right Thing)被提名奥斯卡之后，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的面貌发生了很大改变。你对此怎么看？

在成员的多样性方面，学院确实有了很大进步。现在和89年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我觉得，谁获得提名，谁赢得奖项，这并不是很重要。这些事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在我看来唯一算得上是有意义的改变，就是什么时候有色人种能在评审把关的职位中占有一席之地。我所说的评审把关，是指那些决定我们拍什么和不拍什么的人物。如果有色人种不能在这里突破，其他的我觉得都是过家家。

我没有贬低奥斯卡获奖者的意思。但是对我来讲，长期的、根本性的改变在于评审把关的人里面能有更多的有色人种。这些人才是权势人物，如果你不在这里面，你就是个打工的，给人干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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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党徒》首映后的第二天，斯派克·李在新闻发布会上情绪十分激动。他说，结尾展现希瑟·海耶在夏律第镇冲突中遇难的那一段镜头是他在电影已经制作完后又加上去的。“这是美国的一个极其、极其、极其丑陋的污点，”他说，“希瑟本不该死去。这是彻头彻尾的谋杀。”他还表示，影片将于夏律第镇冲突周年纪念日（8月10日）在美国公映。在新闻发布会上被问及结尾这一段镜头时，他激动地讲了整整五分钟，炮轰美国总统特朗普。讲到最后，61岁的斯派克·李也声音颤抖。以下是他的发言全文。

“

我一看到这段画面，就想着一定要把它加到电影的结尾。但我首先还要做一件事情。我拿到了苏珊·布罗的电话号码，她是被那辆冲向人群的车撞死的希瑟·海耶的妈妈。没有她的同意，我是绝不会把这段杀戮现场放进电影的。我给她打了电话，她对我说：“斯派克，我同意你把它放进去。”得到同意之后，我就说：“去他妈的，我要把这个他妈的画面放进这个他妈的电影里。”毕竟这可是一场谋杀啊。

然后我们白宫里还端坐着一个家伙，我实在不想说出这个傻逼的名字，但最后居然是他来在全美国乃至全世界面前定义这个时刻。这个傻逼居然厚着脸皮上去说，我们要爱，不要恨。而且这个王八蛋还没有谴责那些狗娘养的3K党、另类右翼分子，还有那些纳粹傻逼。那是一个决定性的时刻，他本可以站在全世界，不只是全美国的面前说，我们应该做的比这更好。但他没有。

很多人说什么美国是民主的摇篮，这根本就是扯淡。美国是在奴隶制和屠杀土著人的基础上建成的。这才是美国社会的基本结构。用我布鲁克林朋友Jay-Z的话说，这就是事实。所以那段画面必须放进我的电影里。

正常情况下我们以我们的领导人为榜样，他们指导我们如何做出道德选择。但我尤其想说的是，我们现在这种糟糕情况已经不仅仅局限于美国，全世界都是这副德行。那些右翼的胡说八道也不仅仅在美国有，全世界也都有。我们必须要觉醒了。我们不能再沉默下去了！这不是黑人、白人、或者棕色人种自己的问题，而是所有人共同的问题。我们共同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可是别忘了，核按钮现在攥在白宫里那家伙的手里呢。我见过那个“核弹足球”，就是装有核密码的手提箱。奥巴马总统的第二个任期里，有一次我和我妻子参加他的一个筹款活动，我就看见那个箱子放在车里。这可不是科幻片——这玩意是真实存在的。想想啊，现在核按钮却在那个王八蛋手里！一会朝鲜，一会俄罗斯的，究竟他妈的在发生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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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这部电影对我个人而言也是一个警钟。因为世界在发生着变化，是非黑白全都颠倒，假的给忽悠成真的。这也正是我这部电影想要表达的。我知道自己内心所想，我不在乎影评人或者其他什么人说的话。但我知道，历史会证明我们拍这部电影是站在正确的一边。

抱歉我爆了一些粗口，但是发生了这么多操蛋事，你就会忍不住想骂人。谢谢大家。

”

—FIN—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各有态度”特色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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