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要深受其害，才能真正意识到战争的罪行和可怕。”这句独白出自剧情89:15处梅汝璈之口，大致位于整部影片的暗线高潮之后和明线高潮之前，在我看来，无疑是全片的点睛之笔，是导演希望能传达给观众的核心信息的重要载体。

影片的时空背景是1946年5月至1948年11月的日本东京，彼时彼地一场意义重大而深远的由各国临时组建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主审的对二战日本首要甲级战犯的罪行审判正在进行中。全片的叙事总体上可视为明线暗线交错，两线并行、相辅相成，而我关注的记者角色“肖南”正是暗线一侧的主人翁。

从影片给出的蛛丝马迹可以看出，尽管没有明说，这名大公报派驻东京跟踪采访的记者同明线的主角“梅汝璈”关系不错，两人一起搭过车，之后也时常一起聚餐。虽说之前早早登过场，但关于他的主要剧情应该于17分，与暗线女主角“和田芳子”的重逢处开始说起，这里交待出他的人物背景，他有在战前就在东京留学的经历，是一个比较体面的知识分子身份，又从女主角是其同学且也有参与审判的公证来看，女主大概率也成为了一名记者并负责审判的跟踪报道。综合全剧，他和女主相应该是互相抱有好感的，至于他与女主分别的始末，十有八九与战争脱不了干系。

人物背景大致了解后，我们跟着故事发展来到了暗线的第一处冲突点。在剧情18:20处，一个重要的暗线人物，北野雄一登场，综合全篇来看，我以为这个人物代表了战后日本民间仍然大量保有的狂妄嚣张的军国主义思潮余孽（一些弹幕对比他和之后登场的和田正夫，称是左翼右翼的区别，这我是极不认同的，因为反人类法西斯和人道主义是不能以左右来分的，故提前于此处注明观点），这与之后将在明线中负隅顽抗的“官方”战犯们形成呼应。同时，他也钦慕女主，并因个人偏见极力反对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可是事物的发展服从客观规律，而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尽管他仍然狂热于法西斯，却不得不面对那个罪恶跋扈的帝国已经倾倒的事实。于是接下去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那些都是平民啊！平民有什么错！”，这句控诉竟然出自发动战争、屠杀平民的一方，还是对着从没有作出如此恶劣行径的中国，而非“罪魁祸首”美利坚（在这又看到弹幕里有人以“人果然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考虑”为由，好像想说明这是全人类共通的毛病，可以理解。所以这里我要表明一点：中国军队与倭寇是决不能相提并论的，我们的军队，尤其是党领导的人民军队，是有人道主义的，践行了“日内瓦公约”中关于优待俘虏、保护平民和战争受难者的条款，与动辄搞大屠杀、集中营和大规模无差别轰炸的侵略者是有本质区别的，这一点从后来“芳子的妹妹缨子（这里根据日语发音中应该是“樱子”，不过还是以原字幕为准）也从中国回来了”这段剧情就可以看出，我们的军队是优待妇女儿童的，是不会因为战犯的恶行就去迁怒无辜者的。剧中北野的行为完全没有任何正常的思维逻辑可以提供解释，侵华战争的罪责也完全在于日本单方，所以不容许任何势力以任何理由将两国行动混为一谈分担责任，或企图为倭寇的反人类罪行辩护）。听到这里，我们的男主受不了了，于是就嘟囔了两句，到了兴头上还拍了桌。而这却惹得对方光火，“都是为了政治目的的欺骗宣传，你们的报纸里面，有一句真话吗？”，更戏剧性的一幕，这样的斥责竟出自满口谎言的政府所辖之人民，北野拍桌子就想动手，这一拍不要紧，可怜我们的男主立刻就冷静下来，不会作声了，好像要用自己谦谦君子的高尚品格打动他，最后所幸还是配合女主“挺身”劝住了北野君，才没出什么乱子。

可第二处始于32分的冲突就没这么幸运了。北野君的弟弟北野弘二的死讯传来，这让他一时无法接受。在紧紧拥抱了女主后，因为是“中国人民给他们家添麻烦了”，他将仇恨迁怒于主角，几道拳头立刻就砸了过来，主角挨了打，没有办法，让女主拦着点，不管后面“是你们杀了他”的吼叫和不时扔过来的杂物，赶紧走吧，别让小乱子闹大了。（这里很有意思，弹幕里有句“还什么手啊，人家是随行记者，有公务在身的”，别说，乍一听，好像是很有道理，但不知各位是否还记得在剧情6:30处的那个美国司机，在两个醉酒日本人手无寸铁而公然挑衅时，尤其挑衅的还不是美国时，他对使用手枪击毙战犯可曾有些许犹豫？而反观男主呢？他是“看客”，看得徒然颇有“感慨”。结果大事临头，他在慌乱中抛下女主，独自逃离是非之地；容忍对方公然侮辱国家民族，无视为侵略者对自己拳脚相向的丑恶行径；在中国战士们付出何等巨大的牺牲赢得了最终胜利后，身为战胜国的记者却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向战败国的公民忍气吞声，再三避让，好不荒唐！于是可能又有人帮腔打圆场：“三人是旧识，念及女主的脸面不好还手”，可北野会有这种顾虑吗？大是大非前，先撕破脸皮又何妨？更何况这脸皮明显是早破烂了的，你无所谓气节，又凭什么希冀人家施舍给你脸面？种种表现，都揭示了男主在思想上的天真与不成熟，这将是后文冲突结果的一个重要诱因）我认为男主的思想纠结不在其他，而正在于把怕事情闹大来，或惧怕在东京街头陷自己于不利，或胆怯在心爱的人面前丢去些脸面，一种典型的小资产阶级的想法，即使不谈阶级，也俨然是市井小民的想法，是个惜苟利贪蝇生的主。不过到这，先把对男主的更深的批判按下不表，继续跟进影片，得知“北野对中国人的仇恨因为弘二的死讯而加剧，这让我们都很担忧”“当时的东京因为战争带来的对中国人的仇恨情绪，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蔓延着”，这令人不禁思考，这里的“我们”到底是哪个“我们”，“担忧”到底是为什么“担忧”？其实不难推测，故事中与北野有足够交集的人不多，这里“我们”是指男女主；而“担忧”呢？是为远在家乡，正在经历解放战争的中国人民担忧吗？显然不是，他担忧的真的是北野的身心状态吗？估计也不是，结合全文来看，他担忧的是他与女主的恋情和自己的人身安全是否会受北野和“当时东京蔓延着的”失控的仇恨情绪的影响。

咱们“走着瞧”，接着看下去。剧情53:30处，第三次暗线冲突拉开了帷幕，以“芳子的妹妹缨子也从中国回来了”为推手，开始介绍之前只寥寥提及几笔的和田正夫。此人在见到明线主角“梅汝璈”时，土下座请求原谅（虽然这对日本人来说没有那么强烈的象征意义），毅然阻止北野，夺下菜刀后引刀切腹，我想，他忘不了多少中国军民在冲锋时的漫天喊杀，在临牺牲前的满腔怒火，在刑讯逼供后的宁死不屈，忘不了凝聚了他们血海深仇的那句“狗日的日本鬼子！”，但男主对此的反应是惊讶，估计他本来误会对方作为原侵华士兵是恨着自己的、恨着中国人的，不过男主的误解一点也不妨碍他的行动，大概是因为和田是女主的哥哥吧，男主不仅不敌视和田，还主动舔着脸去与和田交流，难道是希望让他打开心结，不再讨厌身为中国人你的自己？结合前文，这就已经说明其实男主对罪恶昭著的侵华日军犯下的罄竹难书的滔天罪行的理解深度是不如和田正夫的。与和田形成鲜明对比的，北野雄一希望女主“不要相信中国人的话”、“不要忘了你是日本人”，（影片里44:15有说明“因为日本实行严酷的战时新闻管制，并严令日军官兵与家人通信时不得提及战争期间的犯罪和不道德行为，日本国内老百姓对于日军残酷屠杀俘虏和平民的行为，并不为更多人所知，甚至大部分日本人都不相信有南京大屠杀事件”，但这种开脱是苍白无力而荒唐可笑的，不值一驳，因为哪怕在今天，铁证如山依然没有动摇许多日本人心中的帝国旧梦），面对和田的赎罪，叫嚣着“你们中国人在我们的国土上还这样猖狂，我要杀了你们”、“杀了这些中国人，是他们让日本蒙受羞辱，让我们家破人亡”这等狂言，在中国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代表的面前举刀相向。当然，一如既往地，我们的男主又不做声了，这样的沉默再三，实在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男主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中国人做错了什么（这么一想，英美偏袒日本的行为好像说的过去了？实在可笑）。除此之外，还值得一提的是那位老板娘，她的“汉语讲得很标准”，但在听到和田切腹前的喊叫后，却笑出声来（许多弹幕都对此举感到诧异）。这是为什么呢？我以为老板娘这一形象代表了社会（这是当时和现在的社会都存在着的）上的一类人：这群人的势力范围其实不在少数，他们崇拜着所谓“娱乐至死”，对于他们来说，什么战争政治，都与我无关，在商言商，在学言学，只想着随波逐流、随遇而安、奢靡享乐，只能看清自己碗里的，再大不了就是去捞点别人碗里的，讥笑着那些斗争着的战士，“只谈问题，不谈主义”，然而无数事实摆在眼前，这样的想法考虑的实在太过简单了。在她看来，“狗日的日本鬼子！”就像一句拙劣而滑稽的模仿，既然是滑稽的，自然没有不笑的道理。梅汝璈在57:35处“这里只有欢乐，可我怎么也融不进去，欢乐是别人的，我只是个看客而已”的独白正是忧国忧民者和乘风破浪者与娱乐至死或精致利己者之间矛盾的绝妙写照。

第四处暗线冲突发生在64:50左右，“……这场战争，给亚洲带来灾难的同时，也给日本带来了深久的隐痛，这种隐痛在日本弥漫于战时和战后的几十年，使得当时的年轻一代充满了迷茫、绝望甚至疯狂……战争这个怪兽吞噬着生命、荣誉、国土，也在吞噬着热血和理想”，这是电影对时代背景的补充叙述，也在为后文做铺垫。这时的故事发展阶段开始白热化，不过与其看成暴风雨，倒更像是暴风雨前的惊雷，北野雄一擦拭干净m1903春田步枪，前往小酒馆暗杀，目标是梅汝璈或肖南，可死的却是老板娘，没人知道是意外还是蓄意，但他已经走上了不归路，再也没法回头。但我的关注点在男主身上，他在此处借着酒意说了一句特别能暗示他内心真实想法的话“日本人民都是很好的人民，但是为什么日本人民要这么迷信天皇呢？”于是老板娘反诘到：“那为什么中国人民那么迷信皇帝呢？”（这里的对话非常精彩，是雕琢人物形象的妙笔，但语句本身很没有道理，“娱乐至死”的老板娘幼稚地以为天皇之于日本和皇帝之于中国相类，但实际确实有着本质区别的，因为中国皇帝从来没有指挥中国军队对外发动殖民战争，更没有让中国人民违背人性、挑战人类底线地去屠杀其他民族，哪怕在中国长期强盛于整个东亚的古代，中国也是一直坚持和平而常常被迫自卫的，这一点对比古代相当体量的大帝国罗马的穷兵黩武可以有所体会。有人会质疑：“如果中国先日本一步完成工业化，也会同样会对周边国家侵略扩张”，对于这一点，我没有证据为中国打包票，但我们不能用历史虚无主义的态度去为日本犯下的滔天罪行辩护，或者反诘中国，这是极不负责任的）而这里为我们了解男主的思想提供了一个重要窗口，他想当然地以为这场战争的罪行全在天皇及其内阁，人民只不过是迷信于此，只要完成对他们的审判，即可使优秀的大和民族自然而然地变得爱好和平，他甚至对日本的产生了一种未成言语的“莫须有”的同情：如果没有这样的天皇与内阁，世界就不会发生战争了，日本人民本该有幸福的未来，真是不幸。然而拥有上帝视角的我们会明白，这个思想过于单纯了。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处于普遍联系之中。男主对日本的印象成熟于自己的学生时代，作为一名留学他国首都的知识分子，肯定是能体会到中日两国在工业化和文明发展上的重大差距的，于是他自然很容易形成日本人温文尔雅礼仪全备和东京繁华发达灯红酒绿的印象。所以说到底，男主对侵华日军的印象很可能只是停留在书面纸张和他人口述上，并不能与他印象中的日本人形象重叠起来，很容易陷入一切责任在天皇的思维误区。但男主不知道的是，资本主义自它诞生起，就是需要血腥积累的，就是必然陷入经济危机周期的；帝国主义自它诞生起，就是需要剥削压迫的，就是必然追求殖民扩张的；军国主义法西斯自它诞生起，就是害怕长久的和平的，就是不失败就不罢休的。真正罪恶的不只是天皇和他的内阁，而是长久笼罩在这个国家上空的，笼罩着整个地球的垄断资本，日本的一切繁华兴荣、日本人的一切优渥生活及相应的所谓高素质都只是帝国主义的副产物罢了，他们是一体两面不能斩断联系的。男主的错误印象和身份阶层直接导致了他在面对军国主义分子时充满了利己思维与软弱品质，不能真正的与受到深重苦难的中国底层人民共情，不能真正的体会军国主义的反人类偏执，不能为自己所相信的真理奋斗到底。“人，就是要深受其害，才能真正意识到战争的罪行和可怕。”正如本文开篇所引用的，男主在看到被射杀的老板娘时，虽然肯定有所触动，但还是太浅薄了。

以上种种，暗线剧情在84:27正式进入高潮。原来杀弘二的人正是和田正夫，他还是忘不了“狗日的日本鬼子。”北野愤怒地开枪，和田却满意地去了。可是北野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他再次拉栓上膛，因为不能容忍男女主相爱而开枪（不过这更像是用枪瞄向手无寸铁的人爱找的借口，和那些丧尽天良的日本士兵如出一辙）。女主及时推开男主，代替他挨上这枪，一命呜呼。这终于压垮了男主的“理性中立客观”，他硬气起来，亲自动手了掐死了北野。到这里，暗线迎来了一个好像不算圆满的结局。

我从来反对受害者有罪论，在暗线中被杀害的人，无论是老板娘、和田、女主乃至北野，他们的死亡责任都完全在于北野，这是他一人的偏执引发的命运悲剧，是不可开脱的，自以为是地将责任归结在其他人身上未免太过无理。但我们不能仅仅装模做样地“理性”地考虑受害者有罪论，还要真正地与受害者共情，受害者是接受损失，蒙受伤害的一方，他们希望的不只是免除责任或者清算加害者而已，而是避免成为受害者，能防范于未然，因为受害从来都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我们必须批判男主角在这暗线故事里的各种行为性质，必须为和各类敌人作斗争作借鉴，必须认清规律，阻止受害的重蹈覆辙。男主可以算得上一个好好先生，在北野的百般刁难和无端迁怒中，仍然能冷静处理，这是典型的中国人的“以和为贵”的品质，这是值得肯定的，甚至说是应该给予赞扬的，在生活中我们总是需要互相谦让、互相尊重、冷静对待的，但男主的问题出在拎不清生活琐事和民族大义的区别。一个人侮辱你的国家民族，这是涉及尊严底线的问题，本是不能触及的逆鳞，但男主可能是为了与女主的关系，可能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安全，当然也可能是为了不干扰审判（前文也提及了这种说法其实是不太行得通的），轻易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作出退让，何似于《六国论》中“以地事秦，犹抱薪救火”，对敌人的再三示弱，换来的绝不可能是怜悯。今日肖南之于北野，不正同昔日常凯申之于倭寇，张伯伦之于纳粹？历史早已明鉴，那些抱着幻想作救命稻草的，幻灭之时，终将溺死。那些以理性客观自居的，实际上不是真正的理性客观，而是贪婪功利又被动消极罢了，他们不会理解“客观物质决定主观意识，而主观意识反映客观物质”，他们往往没有经过长远周密地思考人的主观能动性，而是被眼前的物质表面所蒙蔽，最终失去了解事物本质运动规律的机会。

记者的剧情以悲剧结尾，这再次给我们敲响警钟：在凶恶的敌人威胁我们的国家安全、主权和发展利益时，软弱妥协是万不可取的，必须以斗争求和平。只有团结起来，坚强地展现我们每一个人捍卫民族尊严和人民利益的决心，中华民族才能长远自信地立于世界民族之林。“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丧钟为你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