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又一代人，生命就像往复的陀螺，兜兜转转。

屋子潮湿发霉，惨不忍睹，她也可以不开灯啊——漆黑一片的时候，连房子都不再有边界。

再糟糕的场景，也会有勇士前来的，一定会的。每个女孩都是雅典娜，只要我们不放弃。

三教九流，这个世界这样大。

幻想是她的自卫结界。她生活在一个瑰丽精彩的别处，什么都无法伤害到她。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原来寂寞可以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

原来让一个人变强大的最好方式，就是拥有一个想要保护的人。

余周周并不是为了自己的无能而哭泣。她是为了自己假装强大而难堪。

在余周周孤独地对自己进行"我是小甜甜"的催眠活动时，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好像失去了某种笃定的快乐。而且，小甜甜不是雅典娜，不是女王，也不是女侠。她只是一个博取目光的凡人，而余周周对于这样一个凡人的渴望，竟然远远超过了做女神。

那时候，她学会了很多种方式来怀念，这只是其中之一。

阿Q精神是中华民族的本能，从余周周这样的娃娃抓起。

然而最让她难过的并不是徐艳艳的无差别歧视，而是詹燕飞，她用那双漆黑的漂亮眼睛看着她，没有笑，反而带着几分善意的同情。

一种动画片里面常常挂在主角脸上的悲悯和善意。

不要那样看着我，求你。

余周周羞愧得低着头，她忽然看到格里格里公爵正拉着她的裙角忧伤地看着自己，好像在说，女王陛下，不要哭了，好吗?

可是怎么能不哭呢？女王陛下的城池已被倾覆了。

终于交上了作业，小朋友们也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余周周到水房洗了把脸，然后回到教室，坐在温柔的夕阳下发呆。

大脑里也是一片温柔的空白。

人，总是要一点点学会掩饰自己的欲望，将欲取之，必先予之。煞风景的人称之为虚伪。

余周周一直都没有看《小红帽》，曾经是出于对这个栏目挤占动画片时间的愤怒，如今却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抗拒。

仿佛看了之后她就会沦陷，会失去最后的一点儿独立性。也许别人不能辨别一滴面目模糊的水珠，至少她自己知道自己并没有被大海真正吞没。可是，如果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呢？

小山羊找朋友。世界上只有同类才能够做朋友，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往往只能在某个猎奇的时间段里做一阵子开心的同伴。被时间的洪水淘过，最终仍然堆在一起的一定是同样材质的小石头。余周周自然说不出这些感受，她选择这篇课文的原因也并不是很明确。她甚至根本不知道“欣赏”的含义，但是，她觉得她和林杨，是互相欣赏互相了解的。

一次无能，百次不用。一次无能，百次不用。

要做得更好，要爬得更高，要尽快凭借自己的力量变得更重要、更强大。

尘埃里开出的那朵花，名叫欲望。充满了“更”这个字眼的人生，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自己也要假装天下太平。

她还太小，以至于很久之后余周周才明白，这种感觉叫作兔死狐悲。

有一种所谓的资历证明，已经过期；有一个所谓的辉煌时代，到此结束。

此时的余周周还没有成长到能够看清这一切的高度，她只能站在原地仰望，等待时间的潮水将她没过。

世界上很多路都非常窄，但是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肯定是那个最幸运的。

动画片比现实夸张纯粹得多，但是现实也比动画片残酷和精彩得多。别总羡慕他们，也别总活在想象里。

于老师说的那些，也许不是危言耸听。她早就知道那个时代过去了，也早就知道，未知的前途在等着她。而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才看到，周围人早就做好了起跑的姿势，只有她还傻站在这里，说"对不起，我不会"。

林杨愣愣地看着余周周转身离开的背影，她的马尾牌总是骄傲地微微摆动着，就像当她说出这些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话的时候，那种不知名的、居高临下的疏离。

湘北队永远是被逼入绝境的时候才会爆发，余周周学着眼镜兄木暮的样子轻声对自己说：“比赛，现在才真正开始。”

即使还剩五分钟，只要主角小宇宙爆发，那么之前的部分就不算什么。

她只是疯狂地回忆着，并不是为了回忆回忆，她只是想要唤起自己丢失了的悲伤。

她没底气，只能伪装视而不见。余周周第一次知道，主角不是演出来的，旁观者知道他们终究会爆发终究会胜利，他们不死，他们不败。可是在生活中，没有人会拍拍她的头，告诉她：小姑娘，放心吧，你是主角，尽管说大话吧，反正最后赢的一定是你。

其实她知道，是她太渴求，又太胆怯，太希冀，又太在乎。

她喜欢坐在高处，带着一种那个年纪自以为是的清高和疏离来俯视所有快乐的小孩子。尽管许多年后的彼时，回忆起这种姿态，会觉得好笑，然而此刻，她是真心地感到一种寂寞，一种在从前因为光环照耀而适形，又因为重归低谷而滋生攀缘的寂寞。

她的故事还没有拉开序幕。奔奔说过，周周，你一定会成为最了不起的人。

最了不起的人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

但一定不是现在这样。

生命就像陀螺，转来转去，于是生生不息。

她还想不出一个结果。鸡头的得意与悠闲中总是有种格局境界太小导致的意难平，而卑微的凤尾依附于群体来给自己表明身份，是不是更可悲？许多人一辈子都在这样的选择中徘徊，她们既学不会放手一搏力争凤头，也学不会知足常乐甘当鸡头。

“陈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快乐，然后瞬间消散，剩下的就是极大的沮丧。”

有那么一刻，余周周很想看着辛美香的眼睛，告诉她，你知道吗？我有点儿妒忌沈屾。我妒忌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在乎人缘，时时刻刻挂念着学习，积极努力。

我很想赢过她。

那么最后一圈如果放弃不跑，是不是很亏？虽然人生重在过程，可是这种说法只是用来安慰那些结果堪忧的家伙的，如果能得到好的结果，那么过程再难看也没关系，因为旁观者关心和记住的，永远只有结果。

子女欠父母，又被自己的子女所亏欠……我们一代又一代的人，就是这样转圈欠账，生生不息。

当时那么决绝地逃跑，还以为永远不会舍不得。

当我们看世界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站在宇宙的中心，认为所观察的一切如此全面而正确，却忘记了，最大的盲点，其实就是站在中心的自己。

余周周从回忆里面走出来，仰头对着礼堂穹顶的那盏水品吊灯笑了笑。她从詹燕飞那里学会了坦然自若的姿态，她们站在台上，从来不注视台下，虚无缥缈的合词、绚丽的灯光，乃至热烈的掌声，通通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们站在台上，无视一切。

台下的都是猪。

只有对沈灿，余周周相信她们是对等的，能并肩奔跑的人，不会耻笑对方的终点线太过遥远。

“我想考振华。和你一样。”

身边这个家伙，轻而易举将会场气氛转暖，站在台上说话就像平时一样自然流畅、亲切大方，偶尔的小幽默赢得下面会心的笑声。温淼忽然觉得余周周如此耀眼，跟六班或者十三中的所有人，都不属于同一个国度。

当我们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们就做白日梦。

只是有些人的白日梦一辈子都不会醒来。

很早以前余周周就知道，仇恨的力量远大于爱的力量。爱让我们变得温暾懈急、快乐满足，只有恨能让我们在逆境中撑下去。

那是一种咬牙切齿的不放弃。

最近把《你好，旧时光》重温了一遍，又发现了很多触及心灵的细枝末节。

希望我们都有那样的勇气，那样的朝气。

当我们回首时，也可以这样说出来:

"你好啊，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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