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想过数种与他分别的缘由，却从未想过，会是如此。”

京城的雨总是下的那般默然。

季月里瞧着还是酷暑的天气，不料才三两日过去，便已是大雨倾盆。若是放于寻常百姓，这倒是件好事，毕竟整日整夜的闷热，盼个好歹方才盼来这一场大雨，总算是解了这几分的暑气。可偏生，她生在了那一座围城。

乐嫣望着殿外的雨，心绪似随着那廊下滑落的水珠般，只一滴便可搅动那半江的春水。一双红唇随着主人的心思越抿越紧，玉齿早早地便触上了那温润的唇瓣，显得愈发娇艳起来。

“乐嫣。”

“阿耶。”听得身后有人唤名，乐嫣转身回望，却未见其人，便叫出了名来。只因深处这深宫之中，能这样唤她的，除却她阿耶又还有谁呢？

她倾身一礼，眸光一闪，眼中那纷杂的情愫便在眨眼间掩于深处，只待再度抬眸时，已是清明一片。“阿耶找女儿有事？”

“嫣儿…”李世明望着眼前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儿，一时间，竟也有几分不知怎得开口的窘迫。

“何至于此？”沉寂须臾，他看着眼前这张大不如前的瘦削的小脸，叹了口气。

何至于此？他也是明白的，他这个往日娇俏可人的小女儿，如今心底正因着一个外男，怨着自己。本以为，也只是少年心性，当不得真，过个些许岁月，也便这就这样过去了，却不想，情况却随年月演变的愈加恶劣。

“呵~”一声嗤笑自乐嫣好看的唇齿中吐出。“阿耶…当真是好气量。”

“杜相家的公子就这般在擂台上陨了，可那害人的涉尔竟还就这般大摇大摆的离了京，外面都在传说我朝皆是弱鬼，无一人能挡，唐人的颜面就这么落了个精光，阿耶竟还能道出一个‘何至于此’？”

乐嫣望着眼前这个儒雅随和的父亲，平生第一次对他升起了本不该有的怨恨来。她恨他总是这般的高高在上，恨她作为父亲却对自己的女儿这么不管不问，这么多年来都由着她独居于这深宫中未曾多来探望一眼，更是恨他，恨他害的自己…失了良人。

思及良人，她眼中的悲切便止不住的渗出来，哪怕她极力的克制，也只能让那泪滞于眼眶，不淌出来罢了。

皓都啊，她如今日思夜想的良人，那个总会陪在自己身侧，冷面心暖的郎官，那个为了自己，奋不顾身，不顾一切的人。

“呵，嫣儿，你又何必与我扯上这个，你我都知道，你在气什么。你只是在怨我，怨我害的你那心心念念的外男身陨了罢了…”

“是。”可未等李世民说完，乐嫣便出声打断了他，“孩儿是怨阿耶，可孩儿更怨自己，若是我早日同他表明了心迹，又怎得会惹得他抱憾而终！”

“所以你便搅了你这三千青丝，妄图出宫做个尼姑同他冠冢作伴不成？！”看着女儿现今那憔悴清苦却又死犟着同自己斗气的模样，李世民也终是掀起了三分薄怒。

“是又如何。”

气氛随着乐嫣的话霎时降到了冰点。

李世民原以为三年的光阴，总能将自己这个固执的女儿唤醒，却不想，却半分未曾撼动她这个榆木脑子。

“阿耶，求您了，莫要再拘着孩儿了，放女儿走吧，就当是，全了女儿这身子遗愿。”

“何至于此啊？”

看着乐嫣扑通一声跪服在地，朝自己欠身恭敬的样子，李世民心底也不免升起了一丝悲意。自己这个女儿，终归是留不住了。

“罢了，你且去吧。”

“嫣儿在此，谢过阿耶。”

她起身，望向宫墙之外，视野虽被那高墙截堵，但她知道，那里，便是自由的方向。

“旁人绣的小兔子都是红色的眼睛，我却不然，我绣的兔子，眼睛是绿色的。”

“因为青草地是绿色的啊，兔子望着草地，就是望着自由。”

皓都，你看到了嘛，如今，我也自由了呢。

“青灯古佛伴一生，不负如来不负卿。”

“惟愿彼生，我们还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