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樵，”汪楚瞳拖着软软的尾音，双腿在床边晃荡，“你别看了，你都说了这东西需要天赋，光靠看书没用的。”

“嗯。”于困樵佝偻着身子，轻哼一声，算是赞同。他低伏着上半身，几乎是贴在桌子上，从汪楚瞳的方向看过去，这个背影至少有六十岁。

“唉，平时都是你教我，今天我教教你？”

“楚瞳，我没有天赋的。”于困樵直起身子，扭头苦笑着说。他总是把自己贬低，小心翼翼地恭维着这奇怪的一家人，汪楚瞳有时很反感于困樵习惯性的妄自菲薄。

“于困樵，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追求。”这句话从字面看上去是疑问句，但是听上去更像是肯定句。

没有吗。

于困樵在二十岁时立志当一名插画师，但是一个默默无名的画师并不能将他才能的兑现，他就要拖着昂贵的行头饿死了。他只能屈服，灵感仿佛感知到这个男人并不值得依附，因此它也飘走了，只留下了这个曾热爱绘画而又走投无路的可怜人。

于困樵听到这句话，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头一颤。

当校车司机时，虽然工资不高，但他也还算过得舒心，孩子们放假时他就去爬山、跑步，在米老鼠卫衣下，是一副健壮的身体，那时的他还能称得上是个男人。

可是现在呢。

终日生活在地下让他肤色苍白，长期缺乏运动让他的腹部线条不再紧实……他像是一只眼睛退化的鼹鼠，没日没夜的挖洞，只想把自己藏得更深。

“困樵，你怎么不理我。”汪楚瞳的语气中带着试探，其实判别汪楚瞳心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听她叫于困樵时喊的是“困樵”还是“于困樵”。楚瞳慌了，她怕接连的嘲讽伤害到于困樵，怕他不理自己，虽然这几年来从没见过于困樵生气。

“没有。”于困樵驴唇不对马嘴的回答。他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对不起汪楚瞳，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这羞愧来源于哪儿。在汪家这几年，汪太太和汪先生对自己很客气；汪楚祺虽然对自己存有敌意，但是一直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楚瞳把自己当做老师，更是几乎每天都会下来陪他一会儿，有时还会带点东西给他。与其说自己是楚瞳的美术教师，倒不如说自己是楚瞳作品的鉴赏者，自己确实教不了她更多。也许是因为得到了楚瞳的陪伴和馈赠，而自己却没有什么能给她的，所以才会有些难过吧。

“我去看看晚饭吃什么，一会儿给你送下来。”见于困樵没有生气，楚瞳如劫后重生一般轻松。

汪楚瞳站起身，开心的围着他绕了一圈，衣摆带着少女的朝气轻快地从他后颈上扫过。

自己还能追求什么呢，于困樵看着楚瞳远去的背影在心里问自己。

“追求”这两个字太重了，一事无成的于困樵承担不起。

但是这次，他决定拼尽全力，为了楚瞳，这个，这个朋友。只为了作为朋友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时不那么突兀，不那么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