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副警长约翰逊的越野车停在路边，车门大开着，但车的灯光全都熄灭了，黑了咕咚的啥也看不清。

有人说，车子没油了，然后电池也没电了。

但这越野车最多只在那里停了几个小时，所以萨姆认为，真实的情况应该更复杂。

兄弟俩刚从海瑟家刚回到汽车旅馆，就在条子通讯台里听说了副警长遇袭。当他们赶到现场时，副警长的尸体已经被装袋运走了。

萨姆无意中听到几名条子在谈论虫子什么的，但他实在搞不明白那是啥意思，毕竟进入小镇以来，他连一只苍蝇都没见过。

黄色的警戒带挂在越野车周围，穿制服的条子们在条带后面忙碌着，有的在拍照，有的在测量、记录。而更多的人站在昏暗的晨光下，心不在焉地低声谈话。

贝克特警长一眼便看到了兄弟二人，立刻向他们大步走来，而且，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走近问道。“别跟我扯什么国家地理杂志之类的屁话，因为我只在犯罪现场看到了你们，而且你们谁也不做笔记或拍照。我刚死的副手，也是我的朋友，别逼我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所以，要么我从你那里得到一个直截了当的答案，要么，我就感受一下无证据非法逮捕嫌疑人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们不是来捣乱的......”萨姆道。

“这不是我要的答案。”

迪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皮夹。“我们一直试图保持低调，”他压低声音道，好像在邀请贝克特参与什么阴谋。他打开了皮夹，露出了一枚闪亮的徽章和身份证件。“国土安全局。”迪恩平静地道。

贝克特接过皮夹，仔细研究了证件上的内容。“做工很不错，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单凭这个可没法说服我。”他又怀疑地看着萨姆。“你也有证件吗？还是说，你是农业部的？”

“他不买账啊。”萨姆对迪恩道。

“好像是的。”

“那么，我们应该告诉他真相。”

“好吧，我实话实说，”迪恩开始胡诌道。“其实，我们是缉毒局的人，类似那种，深度的卧底。”

贝克特警长直接伸手到后腰要拿手铐。

“我们来这里是调查杀戮循环的。”还好萨姆说得快，让警长停了下来，但他的拇指依然钩在腰间的手铐上。“我们的工作就是调查现在这样的超自然事件，特别是暴力袭击事件，我们调查民间传说，神话，以及一些被人称之为怪物的东西。我不能给你可证实的统计数字，但我们在这方面真的很在行。现在，你必须承认，小镇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你的专业范围。”

“所以，你们两个是捉鬼敢死队的？”

“鹅，捉鬼敢死队是电影，那都是假的，”萨姆道。“但我们是真的。”

贝克特警长在兄弟俩身上来回打量。“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鬼话究竟哪一个更可笑。”

“所以，当你告诉人们真相时，”迪恩平静地道，“他却认为你口中的真相不是真正的真相。”

“没错，”萨姆道。“但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他也能给我们提供帮助。”

迪恩道：“我们真的是为了杀戮循环而来。每隔四十年，小镇都会发生异常的武器攻击，甚至是动物袭击。对此，你有更好的解释方法吗？”

“比什么样的解释更好？”贝克特问道。“我还没听你的解释呢，你只是描述了它。”

“好吧，事实是，我们还在努力调查中。”

“我明白了，”贝克特道。“那么，你们的专业知识范畴又是什么呢？”

“至少，我们不会假装这事儿可以通过物理课本知识解决。”

“孩子，”贝克特看上去很疲倦，“我已经三十个小时没能解决这些袭击问题了——也许更久一点......我希望能够控制它，如果可以的话，再保护一些人免于伤亡。但解决它？见鬼的，我现在只想让整个镇子团结起来，扛过这次灾难。四十年后？管他呢，那将是其他警察的问题。”

“但我们可以永远终结它。”萨姆道。

“你打算怎么做？”

萨姆清了清嗓子。“我们只要再搞清楚一件事就行了——它是什么？我们会查清楚的，我们真的很擅长这种事情。”

贝克特慢慢地摇了摇头。“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要说的话......你觉得你能做点什么吗？我们今天中午还有一个购物中心要开张，就在——”他看了看手表。“现在是7点10分，米尔纳镇长说过，什么情况都不会耽误开幕——你们当时也在场。”

萨姆道：“但许多人聚集在一起的地方，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袭击目标。”

“没错，如果凶手能追到这里......”警长扭过头看向越野车。“显然，我们被困在镇子上了。约翰逊想去弗拉格斯塔夫给我们找些援军，因为我们无法向镇外打电话或者发电子邮件，而且，就算有人能进小镇，他们也会被困在这里......我同意你的话，聚集在商场里，很容易成为攻击目标。所以，如果你们认为能做点什么去阻止它，你们必须在11点前搞定。中午一到，我就去商场。在那之后，如果我再看到你们，且你们还没有阻止这一切，我就会把你们两个都当作嫌犯抓起来，明白吗？到那时候，祈祷你们的证件是真的吧。”萨姆和迪恩互相看了一眼。贝克特继续道。“现在到中午还有将近五个小时，既然你们自称为专家，我想时间应该足够了。”

“我们会尽力的，警长，”萨姆道。“我们向你保证。”

“我虽然不想承认，但孩子们，我也指望你们能把这事搞定。”

贝克特正准备转身回到车里时，警用无线电响了，一个条子向他喊道：“警长！乔迪·瑞金斯报警说她看到了那个老人，他正沿着第二大道向东走！”

“马上到！”贝克特答道。

萨姆上前抓住警长的胳膊。“嘿，让我们先去吧，你说过你会相信我们的，所以给我们五分钟。只是有人目击到老人而已，没人被杀对吧？我们认为，那老头子可能是查明真相的关键，如果你打着警灯警笛过去，他可能会再次消失的。”

贝克特的脸色看起来像是便秘了半个月，迪恩认为他随时都有可能食言。“三分钟，你们离开这里三分钟后我就出发。你最好快点走。”

兄弟俩立即行动。萨姆先跑回黑斑羚旁，所以他坐进了驾驶位，而迪恩这次也一语不发的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黑斑羚疾驰而去，迪恩从身上取下那把保养过的镀镍.45口径手枪。

“你在干什么？”萨姆问道。

“确保我已经上膛......”迪恩把手伸到后座，又拿了一把泵动式雷明顿霰弹枪。“做好万全准备。”

“我们可能只是和这个家伙谈谈，”萨姆道。“并不用杀了他。”

“但我们无法确定。我们只知道，他可能就是那个杀人的士兵，或者印第安人，亦或这二者都是他搞出来的鬼东西。”

“好的，我们见到他就知道了。当我们见到他时，如果他不是幕后黑手，那他可能是个证人——他可能知道些什么，甚至有可能，他也是个猎人。”

“他听起来可不像个猎人......”迪恩道。

“只因为咱们这行很少有人能活到老？但说不定，也可能存在一些幸运的传奇人物吧？在我看来，他很像一个猎人，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做的比我们还要出色。”

“好吧，你可能是对的，萨姆，我不会一看到他就开枪的。”

虽然有贝克特警长的三分钟期限，但考虑到道路在夜间结冰尚未完全解冻，黑斑羚还是小心的转弯，这才来到了第二大街，街道右边一栋房前的邮箱上写着瑞金斯。

“好，就在这儿附近。”迪恩道。

萨姆放慢了车速，他负责看着左边，迪恩看右边。走过了两个街区后，迪恩突然喊道：“在那里！”

萨姆也大叫着停车。“在哪儿？”

迪恩指了指一间单层平房和一个更大的、带有A字型房顶的老旧木瓦房之间的缝隙。“我看见他从那里走到了那个滑雪小屋后面，这老家伙带着一把比他还要老的步枪，我想他的腰带里也夹着一把刀或斧头什么的，但我看不太清楚。”

“你绕过去抄他后路，”萨姆道。“我从正面接近，我们尽量堵住他，如果我们需要开枪，不要让他好过。”

“交叉火力？不错的想法。我还以为你不想开枪打他。”

“我只想说，如果有必要的话，就往死里射他。”

迪恩下了车，开始向另一边慢跑，萨姆也飞快地跑向缝隙处。

在A字型的房后，又是一片浓密的树林。起初，萨姆在院子里除了迪恩以外，没看见其他人。又跟丢了？萨姆想，不由得失望涌上心头。

但迪恩突然大喊了一声指着树林，萨姆看见老人正试图从树林溜走。

那个老人跑了起来，但他的腿脚毕竟没有年轻的温家兄弟那么稳健，再加上步枪总会被树枝阻碍，所以逐渐慢了下来。不到一分钟，兄弟俩就追上了他，而且是一边一个。

老人停下，把步枪对准了迪恩的腹部。此时，萨姆能听到由远及近的警笛声。

“你们两个，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把你们像开金枪鱼罐头一样给开个瓢。”老人道。从他那双狭长眼睛里闪烁的狠厉光芒来看，萨姆相信他是认真的。

旺达·谢菲尔德看到雪在夜里就停了，感到很失望。昨天晚上她蜷缩在羽绒被下，希望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层白色的毯子会覆盖大地，所有的树也都银装素裹起来，从而让她沉浸在圣诞节的气氛中。

圣诞节是旺达一年中最喜欢的一天。她喜欢音乐，喜欢装饰，喜欢欢乐喜庆的气氛。她甚至喜欢在拥挤的购物中心里闲逛，只为欣赏商店因节日而布置的盛大装饰，她甚至穿着鲜艳的衣服——浓重的红色和绿色，在商店的圣诞树下咧起嘴笑，快乐的像个白痴。

雪回来的。她坚信着。虽然已经进入十二月好多天了，还是没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她想，不管怎样，她都应该挺过失望的日子。为此，她特意做了一小锅有机的法国烤肉，并把前一天做的两个羊角面包放进烤箱里，接着她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些博伊森莓果酱和一碗浓奶油，还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带茶托的瓷杯，在杯底放了一匙糖。

一个人时，就应该放纵自己。

旺达平日里把自己的家——一个70年代建的A字型房顶的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在厨房工作时，她会把用过的餐具和碟子放进水槽。在她坐在松木餐桌旁吃完早餐后，她会把那些盘子冲水，然后把所有的盘子都放进洗碗机里。

当旺达弯下腰打开洗碗机时，她觉得有一道影子从后窗掠过。她关上洗碗机的不锈钢门，走到窗前，望向四分之一英亩大的平坦院子，然后又望向紧挨着的一片茂密树林。一些被她称之为LGB的鸟儿——因为她不知道它们的学名，它们正在雪上跳来跳去，在雪中啄着草或者种子，又或者它们能从地上找到的任何吃的东西。

草丛里到处都是杂草，还有一些从雪地里探出头来的灌木丛。冰雪中，向地面弯曲的枝条枝为小鸟提供了庇护所。但是，纵观整个院子都没有一个看起来足够大到能在窗户上留下阴影的动物。旺达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并在那里留下了一片椭圆形的哈气，她向死角处扫视着，试图找到一些更大的生物，比如一只鹰，甚至一个更罕见的野生动物，比如在城里动物园看到的黑熊。但现在，它们应该在冬眠吧？

旺达什么也没看见，于是耸了耸肩。刚才可能只是一片云彩飘过，挡住了太阳，也有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她迅速地把房间重新检查了一遍。没有脏乱的地方，没有丢在桌上的羊角面包屑，没有溅在厨房柜台上的水。她对眼前的一切感到满意，于是上楼准备洗个泡泡浴。

旺达现在还能休息好一阵子。她是斯旺森百货公司的收银台职员，这家店虽然没有异国情调，但她靠这份工作还清了账单。直到下午商场开张，她都没有工作要做。

楼梯上方是一个起居室，从这可以俯瞰厨房和客厅。房间摆着几把舒适的椅子和一盏台灯，还有一个低矮的书架，里面放着她要读的书。泡泡浴之后，也许她会喜欢上劳拉·利普曼的惊悚小说。客厅的另一边是她的卧室和浴室。

旺达先进了浴室往浴缸里加水，接着又加入了一些有香味的泡泡浴片。她从浴缸旁的柜子里拿出一条厚厚的白毛巾，把它们卷起来折叠好放在一边。

突然，她好像听到楼下有声音。似乎是低沉地砰砰声。但这几乎没有引起她的注意，因为家里除了她没有任何宠物或访客，她也没有留收音机或电视在楼下。可能，只是一只鸟飞进了窗户。她走到浴室门口倾听，但没有声音传出。

不过，旺达现在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浴室门口的空气感觉比刚要才冷得多。是的，她十分确定，似乎从楼梯处吹来一股冰冷的、带有室外松林气味的空气，松树味道越来越浓，和她泡泡浴的花香格格不入。

有人从后门进来了！

旺达光着脚，尽可能安静又迅速地走去卧室，那里有一部电话。但她还没走到，便就听到身后的台阶上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