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选之子”利路修,笋丝现象大讨论_中国美术学院_超级女声_分寸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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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节目

101系选秀进入第四年,一位“丧系选手”利路修引发了一场非常离奇的社会现象。与一众积极向上的选手不同,莫名其妙进入这个体制的利路修,只想着早点被淘汰,早日脱离练习的“苦海”。但偏偏是无欲无求、疲惫不堪的利路修,却深得逆反的笋丝(利路修粉丝)的心。她们召集着打投,把利路修一直留到了赛事的决赛夜。


利路修的成功出圈,是选秀节目多年以来出现的最大“逆反”。与此同时,这也被节目组进一步利用,以赚取更多的流量与热度。置于当下社会,艺术创作如何在大众媒介与粉丝文化中,去理解其中错综复杂的缠绕关系,并从中得到反思与反哺呢?


本期艺术频道就此展开“笋丝现象大讨论”。


讨论人

白玫佳黛:辽宁大学(利路修硕士母校)新闻与传播学院讲师,美国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传播学博士

魏梦雪:浙江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艺术学理论”博士在读

陈天琪:中国美术学院“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博士在读

主持人

徐若风:中国美术学院“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硕士在读

相比其他拼命的选手,利路修总想休息,但他因此更红也更累

利路修“不情不愿”地参与到今年选秀的体制中,反而激发起了群众的反抗心理,纷纷成为笋丝为他投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白玫佳黛:101系选秀搞到第4年,很多训练生也比较熟悉各种炒作的模式,所以观众要寻找一种“真实”,是比较困难的。但是这个不情不愿的利老师反而显得特别的真实。其他有些人炒的CP可能都是有意识地去做,但他就是不想晋级,努力为了别人的晋级去练习,而且训练效果还不错,这点看起来是比较真实的。

同时,他也有触及到那些社畜,或者说学生群体,她们内心的一种共鸣。有很多事情(比如996、学习),那都是别人的意愿,而不是自己的意愿——利老师和她们有一些相似性,她们也就能够代入自己。
由于他比较真实,所以你给他各种刺激,让他继续往前走,他的反应也是很有意思的。大家想的就是把他送到决赛,但是不要出道,所以现在决赛夜,笋丝们躺平了,其他家的粉丝还在最后一刻疯狂地打投。


徐若风:利路修的形象有一个神奇的地方,在于他还挺坚实的。笋丝对他的喜爱,不会因为他的某些行为,而产生幻灭感。他的所作所为,本身介于一种素人与偶像之间。

大家并不想要让他以一种偶像式的期待立在心中,他更多是作为一种精神符号,一方面是所谓的那种“996打工人”,靠“修想下班”来弥补自己非要加班的这种心理差距。另外一方面,也有很多人,本身不是996的受害者,但是由于利老师已经成为一个热门的、相当有趣的话题,去追逐他也能从中获得快感。而且他的形象还经得起追问,很多人去扒过他,结果扒了以后,发现他确实是个从内而外非常干净的人,在多所大学进行交流学习。

所以他的整体形象,带有高度的稀缺性,这4年的选秀中都没有这么一个人,能处在这种“奇怪又恰到好处”的位置。而且利老师自己非常清醒,比如他说“从爱到恨只有一步”,我觉得他本身就是对媒介、粉丝文化,具有审慎的判断力。三公排名发布的时候,他说到这种“分寸感”,以及“之后大家还是能见到我”,但不是以偶像与粉丝的关系。他想要做一个能够处在粉丝和偶像之间的,但又更加近距离的一种人。


陈天琪:利路修的走红,代表了一种很普遍的不信任感。从粉丝的角度上来讲,她们首先不信任偶像工业,所一直呈现出来那种“完美偶像”,大家对于那一套审美已经非常疲惫了,而且对人的压榨,就无论说是工作时间,还是对完美形象的吹毛求疵,其实都已经“卷”到无法再“卷”。
大家喜欢上一个人,就要去调查他的历史,但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人是在流动、变化的。然而,仿佛现在是已经到了一种价值洁癖,一个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具体情况下的选择,可能都会变成批判他的一种工具,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是工业带给我们的非常穷凶极恶的竞争性。
而整个平台资本,大家也都是非常不信任的。利路修作为“民推”出现,是要跟官方、跟“皇族”区分开来。对于一些亚文化研究学者来讲,他们会认为官方文化和粉丝文化之间存在着很大程度上的反叛精神。粉丝文化的内涵之一,在于不信任资本主义,她认为这个事情是不公平、不正义的,就希望试图通过自己推举出利路修这样的形象,然后来反抗内卷竞争、功利主义。


魏梦雪:我个人倒觉得就是利路修的形象,哪怕他谈过恋爱或者怎么样,他的本质还是那种不想成团的选秀人。笋丝最开始接受的人设,目前为止都是没有崩的。粉丝现在内部呈现出两种意见,第一种还是想尊重利老师“不想成团”,第二种可能过度的情感投射,带入自己,说“如果不成团的话,对他的未来这些都会损失很大。”但第二种粉丝的话,会产生一个谬论,这其实与他最开始被大众所接受的人设所违背的。也就是说,如果最开始利路修这么有事业心的话,她其实根本不会成为笋丝。


利路修不想留下来,他不能改变自己

关于利路修成为“民选之子”,如何去理解其中的“民众选择”呢?


白玫佳黛:一些其他国家和地区的选民在投票的时候,他们都有一个倾向——你首先得是表里如一的,不能是一个伪君子。即使是去打造人设或者怎样,不能够偏离真实的人太多,不然人设是很难维持的。
一个坦荡的坏人或坦荡的小人,他要比一个伪君子要好。作为一个选民,在做选择的时候,你有一个基础选择是“真实”,对方没有骗你。而在利路修的情况下,他的真实甚至不需要被表现出来。因为他不是专门为了去做这个事情,而去表演给你看的。这是他“绝对真实”的基础。
最开始,我们中国具有明显特征的选秀,像《超级女声》,都不是一人一票,而是一元一条短信一票,就是要出钱的。这很像一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主选举,他们的民主系统也有人在批判说,从一人一票,变成了有更多的钱,一美元一票这也存在于一些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民主当中,他们的民主系统有人也在批判说,从一人一票,变成了有更多的钱,一美元一票,可以靠钱去左右更多的事情。
我们国家则是通过选秀,在漫长的十几年的经历当中,大家慢慢会发展出来一些反叛性,在这些年的选秀节目中,大家都会在里面选一个“扰乱局势”的人。比如当年的杨超越,在唱跳双废的情况下,是一个扰乱局势的人。实际上,在通过去选一个扰乱局势的人,把利路修选上去,从更多的意义上,能够展现出我们的投票确实是有效的。
所以我在网上看到有些评论说,“利老师一个人的不自由,换了粉丝的自由”,因为大家想怎么投票,想不控评或者说在底下开玩笑,都是可以的。虽然仍然是在这个系统当中去打投,但是拥有了相对更多的一点点自由。
研究超女系列的学者简妙如和刘昌德,把超女的投票称为一种“民主娱乐”的商品,就是大家通过选秀去享受一种“投票的感觉”。在这个里面,要怎样才能够获得“我投票真的有效”,真的让我们这些粉丝能够自娱自乐。有的时候,就是要选一些你没有期待到的这种偶像。
但是为什么仍然会在这个系统当中去发生这个行为?某种意义上,还是因为101的选秀系统,它作为一个选秀的候选人池子,需要提供具备多样性的选择。


陈天琪:大家对唱跳的理解不一样,这也是一个媒介文化的问题。比如今年有很多唱跳非常好的中国选手反而被淹没,这件事情是由资本的营销手段来决定的,它不是一个自然而然进展的过程。因为我们知道其实像无论是鹅系还是桃系的选秀,它当中有非常多可以操作的余地,它不是节目所标榜的那样,“努力就会被看见”,背后有很多资本的借推力的。


魏梦雪:利路修的出现也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了。因为其实大家不是对每一个“不想做偶像的人”,都会这么宽容的。有两点比较重要,第一点是大家对当前的选秀机制已经不信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然后出现利老师,哪怕他的才能弱一点,笋丝们也会接受。第二点就是大家已经看腻了,传统的偶像都是“我很想当明星”,此时利老师出现了,大家就会自然而然的就比较喜欢他。但这是看运气的,利老师恰好在周期上出现,但如果连着出现两三个,就又变成套路了。资本也需要摸索这背后的机制。


徐若风:说到套路,选秀节目进入第4年,之前的很多套路已经形成了,大家对套路的识别都非常的清晰。所以笋丝初期其实是在“反套路”,甚至有一点“反平台”的倾向。

而在这之后,利路修和笋丝,之间的关系还有着好几波的反转。笋丝群体的粉丝行为,这也是打开讨论挺重要的一个点。


魏梦雪:“强扭的瓜”现象背后,其实暴露了内娱普遍存在的一个问题,那就是当粉丝的期望和希望,与偶像明星他本人的意愿有所违背的时候,双方会采取什么样的处理方式,这里面有一种张力。


陈天琪:我自己有塑造一个概念,我觉得存在一种“本真性战争”。就是像101系的选秀,它有点像一个电子游戏,特别是这次的《创造营》,是用电子游戏做了整个外包装,整套主视觉,其实也是在化用、挪用这一部分的概念。

粉丝试图去通过一个Avatar,就是一个“游戏人”的角色,让偶像来代替自己,去表达对真和美还有趣味,这样一系列的理解。她们把自己认为最真实的那一部分价值观,寄托在了想要支持的选手身上。“本真性战争”的内容,实质是我们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的折射。
利路修的粉丝和利路修本人,可能根本不是一样的想法,说明双方对于自己所维持的本真性,已经产生分歧了。一部分粉丝可能刚开始是以游戏的心态来加入的,但是越到后面,她们也越真情实感。


魏梦雪:我觉得也很正常,但就像他本人说的“分寸感”。“分寸感”在我看来是一个很妙的词,粉丝的付出,一旦过了“分寸感”的话,就变成控制了。偶像也有一部分的关系,包括粉丝内部的气氛,还有资本的操作,这些都是特别难把控的。
笋丝其实跟利路修之间,形成了一个很强大的反差。有一天利路修的粉丝转发抽奖,我一看她们都是抽什么10万、房子之类,就非常震惊。但是利路修他本人的话,其实只是一个打工人,这种反差让人印象深刻。


徐若风:但是那种反差其实也是细微的,因为大多数笋丝应该还是普通人。相对来说,笋丝的打投、数据和集资的人均金额还是比较少,属于“捡破烂型打投”。
如何理解这套打投背后的逻辑呢?


魏梦雪:笋丝的打投有薅拼多多羊毛、问卷组、卖废品这三种方式,大家还挺高兴的,尤其觉得问卷组都是一股清流。当然,我觉得她们虽然打投的方式不一样,但实际上她们也是以一种数字劳动的形式,因为里面有很典型的三点,以情感为出发点的劳动方式,劳动的行为也是以非物质性为主,她们最终劳动所换取的报酬,也是类似于排名这种数字资源。
其实我想借此延伸一下,我个人是觉得选秀粉丝的话,她们现在已经是数字劳工的预备役。就是习惯了选秀这套打投的,这套还不算是最典型的数字劳动的形式,最典型的,我个人觉得是微博转发,然后轮播,就是点击率,控评。


陈天琪:账户安全做得没那么严格。最开始的时候,就有很多僵尸账号,是直接可以在淘宝或者别的一些网站上面能购买到。我记得在2018年第一届101系选秀的时候,一个人可能背后有几百个账号,每个账号都是需要用手操作投票的。
那个时候蔡徐坤的粉丝群,被叫做“秃头女工”。秃头是因为晚上不睡觉,一直在点击屏幕;女工就像你刚才说的,她是一个数字劳工,甚至是通过一些非常有组织化的形式。蔡徐坤的打投数据群里面,她们每天会给一些粉丝“设计任务”,就是你今天必须要投完50票或者100票,会有人监督,会有这样的层级关系去掌控你的行为。如果你做到了,你就去打卡,说这个事情“我做到了”,和在工厂里面上班的情况,我觉得没什么两样。


白玫佳黛:这个与早期的马克思主义研究是有点关系的,马克思当时比较关注的其实就是有些劳动,它是所谓具有生产性的,可以在市场中去有交换价值。但是实际上资本主义在后来的发展中,有很多之前未能够被商品化的,或者未能够被交换的东西,后来都进入了交换的领域。我们可以说,这些用户所生产的数据,被商品化了之后,它对于偶像(背后公司)在进一步进行招商,进行广告的投放方面,都是有好处的。
另一个方面,是早期的马克思主义没能考虑到的部分,就是其实很多时候是由女性去承担这些“多余”的、基于情感的劳动。平时没有正式的劳动力,或者说许多劳动力没有闲暇时间去承担这种劳动。
她们基于情感的劳动,最后的产出绝对是对于人的“情绪恢复”是有作用的。比如粉丝在产出同人的时候,或者去做这些虚假数据的时候,她最后获得的快乐,而这种快乐和情绪上的恢复,是这些劳动者所需要的。她们被重新收纳进了这个体系当中,成为这个体系运转所需要的,数字的、情感的劳动者。而产业系统则可以从中去牟利,去得到一些交换利益。
所以我觉得粉丝其实没有其他的选择。最后所有的东西,都被收到系统中去了。但同时,这里面的数据粉,她也会通过这个来获得一个在粉圈能够进行交换的身份。她能够通过做数据来证明,并换得一些同人的产出。但是实际上还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需要去证明自己值得成为一个粉丝?你成为一个粉丝,需要证明你的爱,付出了,才配证明。大家为什么会被PUA到这种程度?

利路修对粉丝、偶像与行业规则的理解

粉丝对偶像的情感与牺牲,背后的虚拟亲密关系,也许是倒转的。


陈天琪:我会发现粉丝牺牲的形式,在资本介入的情况下它是有变化的,以前我们可能会觉得时间和金钱,它是同等重要的东西。但是今天实际上来讲的话,有很多事情金钱完全可以去代替,甚至胜过你对时间上面的执着。平台它会使用很多种方法,把金钱的这一个方式抬到更高一层,要不然的话它是没有办法盈利的。
平台会想尽方法让你花这份钱,而减少你付出的时间。平台会告诉你,你这样能够得到的效益要大得多。所以其实不管是打投这个领域,还是说你了解一个偶像的方方面面,其实时间都已经大大地被金钱的意义和价值所冲淡了。
小时候要了解一个人,我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然而今天,我可能看了一个利路修的CUT,我就粉上他了。因为有很多快消的东西,大家可以在短时间内,把利路修完整地介绍给你听,但你其实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个人,你在他身上到底花了多少时间去真正地了解他。这其实是一件蛮神奇的事情。


魏梦雪:之前的选秀,有的是现场观众投票。哪怕我们知道观众也是经过挑选的,但是观众走到那些选手面前,亲手投出自己的那一票,然后选手脸上的挣扎,他被选择的过程被表现出来,其实已经是获得了信任。现在大数据时代,一切都慢慢地人工智能化,然后现在选秀机制也缺乏了这种参与,就只剩下打投的数据。这也是把人坍塌成为数据。


陈天琪:不过利路修的笋丝,和别的一些选手的粉丝,我相信还是存在很大的不一样。我觉得愿意花时间做这些打投工作,我很敬佩,因为真的非常的吃力,很累。我会觉得她们是牺牲了很多自己本来应该获得的观看节目,或者说喜欢一个人本身带来的快乐,在去做这个事情。
这本身挺值得被反思,人性为什么反而在选择的过程中被筛选掉了。我们为什么把一些感性的东西称之为人性,就是因为他可能会带给我快乐,他可能给我一些平常生活里没有的自由。但是这些东西,现在反而变成了“我为了让他更好,我愿意去放弃”。


魏梦雪:这种虚拟亲密关系其实是粉丝占主导的,不像有些人想的,就是偶像能站在这个关系的主导权,不是的。是粉丝决定了,偶像在这段虚拟性亲密关系里面,处于什么身份——比如作为“妈妈粉”,要履行作为母亲的职责,她不是没有、丧失人性,反而是放大职责的;如果是事业粉的话,就希望他的事业红红火火。
这之中其实是粉丝主导了这个关系,粉丝要想尽办法地让自己的身份更加完美,因为这样的话,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给偶像安上身份。在粉丝看来,“我”是有意义的,虽然“我”化为了冰冷数据中的一股,但是我已经从中得到了快乐。


下期节目,我们将就选秀体制、行业规则等议题,继续延展关于选秀背后的问题讨论,感谢大家的关注。

CAAM艺术频道B站

图片

策 划|杭 间 余旭鸿

公教策划|夏商周

本期主理|徐若风

视觉设计|Atelier Dalilai

剪 辑|吴翘楚喻启扬

拍 摄|亚特传媒

主 办|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公共教育与发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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