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窗地牢。

一片死寂。

寒气伴着血腥的穿堂风扎进皮肤，似一把把冰凉的刮骨刀，刺破血肉，肆意翻搅着身体里的七颗钉子。神识渐醒，气血却紊乱如潮汐，时而阻滞，时而突涌，找不到出口的血流只撞得胸口微微起伏，就连呼吸都是不由自主。

有人伏下身子，凑近这副被利刃桎梏在刑椅上的单薄身躯。

“庄主……你……怎么也来了？”

周子舒抬眸，又见故人，于是眉头轻舒，嘴角微扬，轻声道，“老毕……”，正欲伸手触摸来者，但觉手臂不受控制，堪堪牵动铁链郎当，人影已疏忽而逝。

这般昏昏沉沉，又过了一日。牵线木偶般的身子，因昏迷多时而麻木，因倏然觉醒的动作而破碎如凌迟。五感渐失……是间歇性的，既庆幸又不幸。若是完全无识，这里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些，但是，一想到那般便再也见不到想见之人，他宁可保持这难熬的清醒。

周子舒细长的手指抚触着座椅上长年积累下来的斑驳血痕，仿佛每一滴血仍带着旧部身上的余温。老毕，你也在怪我吧？我就快来向你请罪了。

眼皮重重地压了下来，身体似在向远处飘去，可惜睡不着，也醒不来。

“首领好！”随着一声高喊和一堆嘈杂的脚步声，周子舒感到有几个朦胧的黑影逼近。

“叛徒——”一声怒吼夹着破风而来的呼啸声，火辣辣地割开了身上的薄衫，血印横斜处，肆虐的是带着细齿的皮鞭。

“啪！啪！啪……”刑具铮铮，轻可破皮肉，重可切筋断骨，曾令多少阶下囚魂飞魄散的残酷刑讯却始终未能撬开周子舒紧咬的牙关。没有求饶声和惨叫声的酷刑似在嘲笑段鹏举的无能。他索然无味地收回鞭子，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在刑椅周围来回踱步，突然，他驻足凑近周子舒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一把扯过穿透蝴蝶骨的链子……

周子舒不可遏制地张大了嘴，却极力遏制着不出声。密密的汗珠顷刻布满了额头，脆弱的身子显而易见地绷紧、颤抖，面白如纸，“鹏举……呃……做得好……把我杀了……呵……杀了我……然后……回去告诉王爷……我在地府……等他……呵呵呵呵……呃……”

伤重多日被利钩折磨至此，而今又遭段鹏举这般狠手，周子舒勉强吊着的一口真气似要随风散去，眼见他气若游丝，说话声渐不可闻，身体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却牵动铁链发出更大的响声。

段鹏举慌了。

他被眼前的周子舒吓到了。那早已被刺穿的两个窟窿原本已经结痂，一时的大幅拉扯加上抽搐使得锁骨下方有大量血水涌出，衣衫尽湿，染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段如烫手一般地松开了铁链，接连后退了几步，只敢远远瞟一眼那个血淋淋的人，颤巍巍地开口道，“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你最好早日醒悟……及时救治王爷……否则……否则我不会饶过你……你永远别想着出去！”段鹏举全没了方才肆虐的气势，连警告的语气都像是自言自语，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退至门口却又犹犹豫豫地折返，冲着看守的两人吼道：给周……给犯人上些金创药，不能让他这么便宜就死了……王爷……这是王爷的命令。

“是！”

呵，段鹏举，你的胆量……也只配做条狗。

周子舒几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却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狼狈模样，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倏然一口血腥从喉咙底下冒出，他勉强吞咽，却一不小心咳了出来，且一发不可收拾，只能勉力使自己放松下来，他闭上双眼，轻靠在椅背上，任由两名狱卒蹑手蹑脚地靠近，颤抖着给他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