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堂到深渊，杨宇腾没想到有这么快，快得他丝毫没有准备，就这么重重地跌落下去。可笑！自以为是的不一样，原来，都一样。

他窝在飘窗上，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路灯，他能看到窗外飘摇的叶子，在雨中无处躲藏。雨水一滴一滴地打在它们身上，打在紧闭的玻璃窗上，打在，他的脸上……好冷！他抱住膝盖，收紧双臂，仍然觉得冷。

“对不起裕介，我做不到。我喜欢你，可是我做不到。对不起……” 多年前的那一个雨夜，不记得了吗？终于交往的恋人，那个占据了自己整个青春的少年，痛苦扭曲的面庞和赤裸着身体无处遁形的自己。都不记得了吗？为什么，要再一次爱上直男？！

杨宇腾双手用力地扯住胳膊，死死攥紧，他想感受一点疼痛，好减轻这肆虐的心痛……

林子闳的[晚安]一整夜也没有被已读。一丝不安在他心中升起。想打个电话给宇腾，又怕他还在睡。就这么抓着手机犹豫不决。这时，一连串的信息刚好进来，来自姐姐。

[这些视频，也太夸张了吧！你们演艺圈都是这么玩的吗？还是说，你们是真的！]

[刚好又是跟女朋友分手。你要不要给我一个解释？我害怕妈妈看到这些会怀疑。]

是哦，还没有跟姐姐通话。可是，到底要怎么说？到底，要怎么做？

林子闳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心情烦躁到不行。为什么总是要撒谎？！摄像机一拍他要扮演所谓人设，可摄像机不在，他也不能是他林子闳！可恶！手机被重重地砸在沙发上。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冲进房间，打开电脑，拨通视讯电话。电话那头挂断，回复[等一下，我有病人在]。

[好的，蔡医生。很抱歉，我着急找你。请你空了联系我，谢谢！我等你。]

林子闳这才将身体坐正，将视讯小窗，无聊地浏览起网页。过了一会，他鬼使神差地在搜索栏打下“同性恋”三个字。满屏的信息，有科普知识，有恋爱视频，有猛男照片，还有讲同性性行为的……他以前不是没有了解过，只是他以前关注的是腐女口中的“耽美”，他揣摩的是纯爱的部分，他要演的是让人们弱化性别只看到爱情的样子。这是他第一次，想去深扒真正的同性恋是怎样的。就在被一个充满性意味的网页强烈冲击到脑子当机的时候，视讯进来了。

“林子闳。嗨，好久不见！”蔡启明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

“蔡医生，好久不见。”

“我觉得你应该叫我启明哥，而不是蔡医生。因为我记得我讲过我不能再做你的治疗师了。”

“是的，好~启明哥。你跟我姐姐，还好吧？”

“拐弯抹角！这不用你担心，快了，你姐姐我早晚都会追到的。”

林子闳听他这么一说，失笑道“这话你都说了多久了……”

“你不管嘛。我是不会放弃的。说真的，如果你需要治疗师，我可以介绍我的朋友给你。一样专业！我是要成为你姐夫的人，你知道，这种事熟人不能做的。”

“没有，启明哥。我没什么大问题。我从最后一次在你那到现在，感觉一直不错。只不过，最近很多事让我苦恼，我担心我接下来的状况……所以想跟你聊一聊。”

“嗯。我乐于倾听。你说吧。”蔡启明立刻专注起来。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林子闳说出口，很顺畅很轻松地。在蔡启明面前，他知道他可以很真实。

“嗯。很好啊，爱情。”

“可他是个男人。”

“嗯，那那个男人，他爱你吗？”

“我想是的。我们已经交往了。启明哥，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林子闳莫名地有些烦躁。

“是伦理？还是道德？我是搞心理的，我的出发点永远不可能是这些东西。我只问你，你确定你爱他？”

“确定。”

“你是怎么确定的？你明明一再排斥你同性恋的身份。”

一句同性恋的身份稍稍刺痛了林子闳。“我对他……有生理冲动。”他声音很小，蔡启明差点没听清。

“哦……明白了。你已经开始觉察你自己了，这是本我的部分。这个很重要。那么，你们做过了吗？”

林子闳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还……还没。”他尴尬地回答“我们才刚刚在一起。”

“好。你在顺应你们的发展，不强烈渴求，也不排斥发生。这是自我的部分。那么，接下来，你觉得你跟他在一起，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

“那，你觉得你对不起谁了吗？”

“我爸我妈，可能还有我姐。”

“你真的觉得对不起他们了吗？他们真的需要你负责吗？”

“可是，他们会被我连累。”

“那，你的情人呢？他会被你怎么样？”

林子闳想到前一晚宇腾那一再投过来的自己却没有接住的目光，一阵心痛。

“其实，不管是你的家人还是你的情人，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的内心。你有一个强大的超我。你过去20几年构筑的伦理价值控制了你。你虽然看见了本我，顺应了自我，最后却让超我将他们镇压。我很担心，你一直这样的话，你的本我反而会被刺激地愈发强悍。你知道你很容易那样。我怕你的双向情感调节障碍的问题可能会复发。”

“另外，据我对你的了解。我不认为你愿意为你所认为的你该负责的部分去做什么改变。你的潜意识明明就是老子不想改，老子要你们管。”

林子闳哑口无言。

“你只是怕。你突然压力增大，应付不了。你用“我没办法，我得为他们着想”这样的合理化方式作为你的防御机制，好让真正的胆怯隐藏起来，好让自己好受些。”

“所以，你真正的胆怯到底是什么？”蔡启明犀利地发问，不留余地。

大概是被戳中自己都不曾了解的心事，林子闳额头上竟渗出密密的薄汗，脸色很难看。他搭在大腿上的双手，指尖一下下抠着裤子，发出摩擦的声音，喉咙里却说不出一个字。

“没关系的子闳。你慢慢想，不着急。等你想明白了再告诉我。”蔡启明换上一个温柔的口吻说道。

“哦，好”林子闳有些迟钝，反应过来后，礼貌道别“今天打扰了。谢谢你，启明哥”。

挂掉视讯，林子闳呆坐在座椅上。许久……他要跟自己对话，更深入地对话。他要知道自己冰山下面那个被隐藏的惧怕，到底是什么。

杨宇腾醒来的时候已是傍晚。慢慢起身，下床。怎么心情糟糕，人都像生病一般虚弱无力。他自嘲地摇了摇头，朝卫生间走去。看见镜中的自己，眼皮红肿，头发蓬乱，青须浮出，哪还有平时俊美的模样。算了，晚一点再整理吧。先找吃的。他胡乱洗漱了一把，便去厨房准备做饭。肚子饿得快受不了了。

忙完口腹，杨宇腾略有疲惫地躺在沙发上。今天没工作，他可以难得悠闲。只是，萦绕的心事，不让他好过。他跟林子闳，该怎么办？

如果子闳又跟女友复合了，会不会跟他说？他要怎么办？剧还没结束，宣传期没过，怎么也不能出问题的，不能因为他们两人破坏了全部人的心血。还是装不知道罢，继续暧昧下去，到不需要伪装的那一天。

杨宇腾是现实派，他一直知道。典型的摩羯座吧，可以动情可以感性，但理性永远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他要给自己打气，爱情难不倒他，只要还有一丝温存，他就能坚持下去，一场游戏而已，他本就不应该要很多。

“叮咚”门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杨宇腾一阵紧张，他感觉是子闳来了。

“叮咚叮咚叮咚”

杨宇腾终于跑去开门。

“嗨”林子闳全副武装地站在他家门口，表情微怔。他没有见过男孩这幅不修边幅的模样。

“进来吧”

林子闳进屋，脱掉帽子口罩，坐到宇腾身边。他凝视着他的脸，那青须像是假的，出现在他的男孩脸上，略显不真实。杨宇腾与他对视一瞬，便将视线移开。开口道“你怎么直接跑来了？”

“你不回讯息。我担心你。”

杨宇腾再一次对上他的眼。几秒钟的时间，他试图看出真假。“我没事。”他败下阵来，看不透，从前怎么看都是真，如今怎么看都是假。

“我是不是让你不高兴了？是不是我昨天对你的态度不够好，你生气了？”

杨宇腾不说话。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我情绪不太好，有时候会不想说话。”

“为什么情绪不好？”

“有一些事，家里的事。我自己慢慢处理。”

撒谎！杨宇腾站起身，想暂时离开他身旁。

林子闳立刻抓住他的手，也跟着站起来。“别生气了宇腾，是我不好。”林子闳哀求道。

就在来之前，林子闳想明白，他的胆怯是来自他自己的爱。他害怕他爱的冲动而不持久。他怕他的爱情在失控的局面到来时不堪一击，他怕他付出沉痛的代价之后最后悔的反而是这场同性爱。

可一切的惧怕都是将来，不是当下。当下，不管是荷尔蒙也好，是爱情也罢，他每一天的思念都是那个名字，那个人。他手足无措，心慌气短之时，唯有见到他，才能好起来。

于是，他来了。他看到憔悴的男孩，真的好想去抱抱他。他常常觉得宇腾需要他，但就在今天他才知道，更需要对方的，可能是他自己。如果他杨宇腾肯陪他一路走下去，他林子闳就可以跟这个世界刚到底。他是带着这样的决心来的。纠结爱得深不深根本无用，没试过怎么知道？不仅要试，还要努力去爱，就像自己爱的表演一样，但凡热爱的，都全情投入，才算不枉此生！

'“好了。你肚子饿不饿，我煮东西给你吃？”杨宇腾终于开口。

“好啊！”林子闳露出笑容。

看着宇腾在厨房里忙着，林子闳心里升起浓浓的甜蜜。他的男孩真的很好。

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在耳边轻轻呢喃“老婆，不如你不要做饭了，我吃你就好。”

杨宇腾全身过电一般，立刻僵住。林子闳感受到他的异常，开始使坏起来。他一只手拥住他的肩，另一只手掀起他的衣服，钻进去，在侧腰、肚子、胸口轻轻游移，最后摸上了胸前一点。手指在周围打着圈圈，不时又上去轻按刮蹭，那一点便缓缓立起。“嗯~”宇腾发出一声闷哼。子闳收到讯号，挑逗地愈发起劲。他吻上宇腾的耳朵，迫使宇腾侧头，然后用柔软湿润的舌舔弄着他的耳框，复又将耳垂含住吮吸。杨宇腾只觉好大的声响，五雷轰顶般在他脑中炸开。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双手握不住任何东西，食材掉落，手紧紧抓住台面的边缘。

“我爱你！”林子闳忍不住洪荒的爱意，脱口而出。听此，像一道闪电劈下，杨宇腾突然战栗，猛然挣脱。

林子闳猝不及防地被推远。不明所以的人，一脸惊诧，眼睛睁得很大，问“怎么了？”

“子闳，我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