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绪找上时光时，时光并没有认出这是小时候在少年宫逮过他的“叔叔”。但是隐约看着有些眼熟，疑惑地接过对方递来的名片后，才想起来这么个人。

名片上印的方氏集团，时光没什么印象。倒是右上角有个熟悉而特殊的古风字，时光认得这个字是俞，也是俞晓阳门下的独家标记，而俞亮的父亲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出身世家的弟子。

这俞门收人是不是还得看脸？

扫了眼西装革履、眼带桃花的方绪，时光心中暗自腹诽。这样的人物走在哪都是焦点，如同那辆骚红色的跑车引得行人纷纷注目，被目光中心波及的时光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头发，方绪却习以为常，丝毫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现在方便聊一下吗？”

上次被这人抓去和俞晓阳下棋，结果褚嬴丢了、俞亮去了国外，时光皱起了眉头。在太阳底下盯了会名片，上面反的光刺得眼睛生疼，现在眼前还有些发黑，抬头却瞥到方绪的跑车停在树荫下，自己和车没晒到分毫。

怎么看都和俞亮一样令人讨厌。

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拒绝，方绪见时光面色不虞，简明扼要地补充道，“奕江湖道场的推荐人，也许我可以帮你。”

低头确认名片上的职业九段四个字，时光忽然觉得方绪俞亮师兄这个身份似乎也没那么膈应了。原本之后准备随手扔掉的名片，也揣进兜里。

“怎么聊都听你的。”

时光在太阳底下展开灿烂的笑容，树荫底下的方绪忽然感觉有点晃眼，眯了下眼转身打开了车门。

“找个地方坐下来谈吧。”

方绪挑的咖啡店，格调似乎还不赖。

镂空的屏风用来当做隔断，书架上摆了一些绿植和书，适合度过下午茶的休闲时光。日下不肯现身的褚嬴，这时也冒了头。

“小光，刚才他说的是真的吗？”

瞧着方绪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时光撇开脸没敢开口搭褚嬴的话，在心里默默回复道，“你觉得这个方绪真的可能帮我吗？”

“这不是件好事吗？”

没明白时光的顾虑，可以进入道场练棋的欣喜让褚嬴一下无暇顾及其他，几乎雀跃地要原地转起来。

“可是他是俞亮的……”

“那不更好了，趁这个机会顺便问下小亮最近的情况。”

“我问他干嘛！我不问！”，时光忽然加大音量。

褚嬴受了一惊，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脏，“小光，你小声点，我这身子可受不住什么惊吓。”

没搭理大惊小怪的褚嬴。

时光有些想不通，之前姓俞的明明还追到家里缠着自己对弈，结果围棋赛上输了一把后就忽然翻脸不认人。时光后来去找过几次俞亮，却吃了不少闭门羹，这家伙怎样都不和自己下了。

赢了一把就想当缩头乌龟，不可能。

“那你先听听看方绪怎么……”

褚嬴还不死心地劝解，时光眉头拧在一起忽地站了起来。一切毫不知情的方绪抬头却见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以为对又要逃走，瞬间伸手拉住了少年的胳膊。

……

一人一魂同时看向被拽住的时光，这场景似曾相识，褚嬴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

“去哪？”

方绪低沉的声音打破僵持的局面，时光扯了几下，没救出自己的胳膊，“没事、我……伸个懒腰。”

这家伙手劲怎么那么大，时光在心里暗自抱怨。

方绪桃花眼上挑，这才松开了手。在旁偷乐的褚嬴受了几记眼刀，终于安分起来。

这时间人还不多，服务员很快上了两杯饮品。看着对面没有先开口的意思，时光有些耐不住性子。

“方老师。”

这声老师喊得坦然，褚大人面上难掩鄙夷之色，看着谄媚的时光道，“小光，方才你说这句话的神韵，颇似广坤宫的谢公公啊。”

“去。”

褚嬴闻言收了声，委屈地眨巴了眼，想着这死孩子这么久都没正经喊过一声褚老师，每天呼来喝去颐指气使的，气得消了形躲回时光的识海里，绕是时光怎么呼喊也不出来了。

“不必这么称呼我，你可以和小亮一样叫我师兄。”

方绪端起咖啡轻抿了一口后，将手里的杯子放下不急不缓地摆了摆手。

想得美。

时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假装没听到刚才的话，继续问道，“方老师，那是俞亮让你过来的吗？”

“小亮并不知道我过来找你这件事。”，方绪笑了笑，没再对称呼再作纠缠。

时光不以为然地瘪了瘪嘴，心想着那家伙现在定上段了，肯定是后悔之前用那样的态度将自己拒之门外。忽然又有了底气，开门见山地问道，“推荐人的事，你真的愿意帮我吗？”

“你先看看这个。”

似乎是一张广告宣传单，上面印着“围棋训练营”五个大字，翻过来却是张报名表，抠门习惯了的时光一眼注意到下面印着的一千二报名费。

“方老师，假期我妈给我安排了一堆补习班呢。”，时光脸上假装为难的表情，将那张宣传单又推了回去，这话是临时瞎编的，时妈妈虽然糟心儿子的成绩，但是去补习班这种事还是会征询儿子的意愿。

“你先别忙着拒绝。”，方绪脸上并没有露出失望的表情，“如果你想进入道场，不妨先去这里磨炼一番。”

看方绪言之凿凿的样子不像有假，时光的视线却忍不住又飘向那张广告宣传单。具体内容时光还来得及细看，便被按住了往下翻的手。时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自在地将手抽了出来，顺手端起汽水喝了一口，清甜的气泡水冲开方绪带来的压迫感。

方绪笑了下，抬手扶了下金属边框的眼镜。

“现在不必研究这个，我简单说下重点，之后会给你充分的时间考虑。”

这样的确节约时间，时光点了点头。

“推荐人的事情我帮你解决，我会先安排弈江湖道场的围棋训练营。而你，让小亮时刻保持紧张和刺激感。”

时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好你个俞亮，围棋联赛上场子找得不够，还找了个九段的师兄来羞辱自己？

“你找别人吧。”

“你这些所谓的坚持，不见得是好事。”，方绪双手一摊，望向时光耷拉着的眼角，嘴边噙着笑。

时光只觉方绪的眼神如同锐利的角，刺出电石火花，所经之处皮肉像在滚火中趟了几遍，便再也听不下去任何一句话，原封不动地将那张报名表转了过去，收拾好东西毫不留恋起身。

方绪目光落在时光侧身时勾勒出的一截腰线，少年气息裹挟着热风的味道，一股脑儿地涌来，然后随着脚步离去。

留在原地的方绪并未起身，不为所动地整了整西装。

如果不是俞亮最近的状态出了问题，方绪此时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几年前俞亮为了这小子去韩国学围棋的时候，方绪的确是有些意外，但是去国外学棋是件好事，那会也就没多想。自那以后这个时光既没有参加比赛，也没有接触过围棋，“围棋神童”的称号仿佛昙花一现，方绪以为这事就此告一段落，渐渐地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结果俞亮回了国，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时光。

小时候的心结终究是要师弟亲自解开，方绪便帮忙瞒着俞晓阳，由着俞亮推了第一局定段赛，去和时光在围棋联赛里正式下了一场。

比赛结果可想而知，时光根本没有与俞亮比肩的棋力。

时光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自以为是、鲁莽、不知礼数，唯一的优点可能是在让人失望方面从不让人失望。

但是这次俞亮的失望，简直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方绪想着定上段后的俞亮会有所好转，问题却发展越来越严重，甚至到了成天将自己关在家里，不下棋也不和任何人说话的地步。远赴韩国比赛的俞晓阳夺得桂冠，回来见到颓靡的俞亮有些怒不可遏，方绪以俞亮最近老输棋心态有些不佳的原因搪塞过去，心里却清楚根本的原因，还是在于这个时光。

也不知道小亮是看上这家伙哪点了，方绪琢磨了半天没琢磨出味来，要是身上那点任性和韧性……，那就磨平这小子最后这点棱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