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无间道1》的人无论秉持何种立场，心中都很难不留下一个披着皮衣的孤独身影，陈永仁。“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或许不够贴切，却是我看完陈永仁短暂一生后浮上心头的第一句感叹。

他太可爱。即使身处黑暗惶惶不可终日，他却依旧那么明媚、那么张扬。他要同上司驳嘴，同兄弟玩闹，同漂亮医生调情，连讲电话都要大声嚷嚷。全世界的卧底都要苦大仇深，陈永仁偏不。他轻巧地、雀跃地、甚至带着一点兴奋地挣扎在黑暗之间，叫我们看到他就忍不住微笑，就像泥潭里唯一的一点光亮。

他太可怜。为了反抗黑道出身去读警校，却阴差阳错回到泥潭中，还要亲历失去至亲的痛苦，看着父亲一样的上司死在自己面前。他只身处在黑暗那么多年却坚守底线，除了想做好人的初心，大概还有做回警察的执念——他坚持了这么多年，仅仅为了警察这个身份，仅仅为了一个认同。他越是付出越是痛苦，就对这个执念越是难以放手。

陈永仁就像一只扑在蛛网上的苍白的飞蛾，越是挣扎就被束缚得越紧，越是被束缚就越要挣扎。就在他即将挣脱蛛网的那一刻，命运朝他开了那一枪，结束了他短暂的、破碎的、宛若废墟般的人生。命运对他太残忍，即使他已做了他能做的一切，仍不愿给他一个善终；也许命运也动了恻隐之心，在这无间地狱，寿长才是唯一大劫，它不忍阿仁在这活地狱继续受苦。

角色之外就是演员，彼时的梁朝伟实在太好。他好像什么都不用做只要站在那里，他就是陈永仁，忍辱负重、四顾无依、憔悴而倔强、自毁而坚韧、脆弱却明媚。好的演员并不是去演出一个角色，而是去成为一个人，因为角色终归只停留在屏幕中，只有人才能走进别人的心里。其实陈永仁的很多行为服务于情节的推动，在个人层面上是缺乏逻辑的，但我们并不会太在意——因为我们不再是一个凝视着角色的观众，而是在为这个人担心着的另一个人。能够留在华语电影史上的经典形象，无一不是从光影走进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