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义联盟》：“导剪版”背后令人震惊、振奋而又伤心的事实】

——与华纳兄弟间一此令人沮丧的争执；一场毁灭性的个人悲剧；一个他无法操控的粉丝群体。扎克·施奈德向V.F.诉说了他当初为什么会退出《正义联盟》，以及为什么现在要回来完成自己终极愿景的史诗级剪辑版本。

扎克·施奈德，作为《正义联盟》这部电影的导演却从未看过这部电影。作为这部影片的制片人，他却从未看过三年前在院线上映的版本。而他的妻子黛博拉同为这部电影的制片人，也建议扎克不要去看。

2017年末——在这对夫妇与华纳兄弟间沮丧的斗争结束，并离开这部史诗级超英电影几个月后——黛博拉·施奈德与克里斯托弗·诺兰（《黑暗骑士》三部曲导演、《正义联盟》监制）一起在片商的放映室里观看了院线版本的影片。随着灯光渐暗，影片开始，她也做好了勇敢面对。“那真的是……真是一次诡异的经历。”她说，“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也有这种经历：你在某件事上付出了许多时间和心血，然后你离开了它，而在最后你又见证到了它变成了什么样子。”

发生在《正义联盟》这部电影幕后的，无疑是一场满怀质疑的大危机：一群对自己支离破碎的漫改电影帝国事业的总设计师失去信心的高层们，一名因家庭悲剧而丧尽斗志的导演。一名在MCU拍摄了两部《复仇者联盟》后转向DC接手《正义联盟》的导演，且在片商的死命令下，大幅重写、改编剧本，匆忙完成了电影的补拍。

2017年11月17日，与其说蝙蝠侠、超人、神奇女侠、钢骨、海王与闪电侠的组队出场是场首秀，不如说是场糟糕的事故。这部电影在上映后被影评人嘲笑，困惑的观众们耸耸肩表示无奈、几乎所有的主创们都拒绝承认是自己的杰作。后来，乔斯·韦登被指控在片场拥有一些违反职业道德，并且对演员极具侮辱性的行为（这位导演多次拒绝回应声明）。而在部电影中他只和克里斯·特里奥（《BVS》编剧）共同署名了编剧。

在公众面前，这部电影的主创们都努力练习了假笑，并且提前排练了他们在采访中的一些谈话要点，希望这样可以及时止损，避免进一步对电影造成更坏的影响，尽管这并没有太大效果。这部电影最终获得了6.57亿美元的全球票房，虽然听起来很多，但将近3亿美元的预算成本，以及韦登重拍所用的2500万美元，再加上保守估计的1-1.5亿美元的宣传费用。再剔除影院从票房中获得的分成后，仅仅6.57亿美元的票房显然是亏损的。六个月后，《正义联盟》的成绩在漫威《复仇者联盟3：无限战争》20亿美元的票房面前，则更是相形见绌。

克里斯托弗·诺兰与黛博拉·施奈德在观看了韦登重拍的院线版《正义联盟》后，与扎克·施奈德在他帕萨迪纳的办公室一起吃午饭时，共同对扎克说道：“你最好永远都不要去看那部电影。”

“因为我心里很清楚，这会伤透了他的心。”黛博拉补充道。

这也许看起来有点过于戏剧化了。但毕竟这只是演艺事业而已。然而施奈德一家的内心已经经历了太多。《正义联盟》背后发生的争执无疑是痛苦的，但与他们家中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比起来，还相差得很远。

但至少在职业方面，情况已经有了很大改观。多年来，DC粉丝与施奈德的拥护者们不断在社交媒体上呼吁，要求华纳把《正义联盟》电影的剪辑权归还给原导演，并允许扎克按照自己的意愿来制作这部电影。他们称之为#SnyderCut。所有的粉丝们都坚持不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群体的数量越来越多。直到去年5月，他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华纳看到了一丝商机，包括所有可以免费利用的宣传，以及在其新兴流媒体HBO Max平台上做一些史无前例的事。

在好莱坞，罕见的并不是导演失去对一部电影的最终话语权。但是片商把当初离开的电影人找回来，并且把一切权力和自由都归还给他，这才是在历史上前所未闻的。

对于扎克的拥护们来说，这是一场浪漫的好莱坞式的电影结局。但对于发生在扎克·施奈德家人身上，真正意义上毁灭性的事情来说，却永远也没有办法补救和重来。在扎克正在与华纳讨价还价做争执时，他20岁的女儿从大学回家后，在与抑郁症进行了长期的斗争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扎克和黛博拉接下来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他们的其他孩子和这个家庭中。两年过后，他们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上，这是整个心灵慰藉中所迈出的最为艰难的一步。在他们向V.F.讲述这个故事时，他们正在制作一部丧尸题材的抢劫巨制——《活死人军团》。同时还在忙于恢复扎克对《正义联盟》的最初愿景。这部即将上线HBO Max的4小时史诗电影将为美国自杀预防项目募捐，以帮助其他也拥有这种不幸经历的家庭。

扎克女儿“秋”（Autumn）的去世是施奈德夫妇离开的原因。而现在，扎克的女儿“秋”也是他决定回来的主要原因之一。

“电影的结尾写着‘献给Autumn’的字样，”扎克说道。而当他谈起自己的女儿时，这位斗志昂扬、一腔热血的54岁的电影制作人却总是把目光移开，默默说道：“如果没有她，这一切绝对都不会发生。”

扎克和妻子在“秋”一岁的时候收养了她。“一岁多一点”扎克说道，而回想起她那激昂的活力时，他笑了。“当时的她还是个婴儿，真的难以想象。”2004年，扎克与自己长期的制片伙伴黛博拉结婚后，他们又领养了两个孩子。这位电影制作人经常说，自己本身就是一名养父，也是他对于“超人”卡尔·艾尔的故事如此投入的原因之一。

在“秋”去世后，施奈德夫妇仍努力继续坚持了两个月，他们试图在制作《正义联盟》的过程中寻求慰藉。但当时他们与华纳间的关系已经完全破损了。官方的说法是，扎克因女儿的悲剧自愿退出，并亲自挑选了韦登来接替自己。但是从今天来看，这其中只有一半是事实。

MCU的火热给DC这边带来了很大的压力。漫威找到了一个公式，用这个公式把漫画书中的故事拍成电影——让原本十分普通的凡人与突然出现的超能力者们战斗。而施奈德的DC宇宙却是完全相反的方向，他描绘了这些神在轻松地驾驭宇宙级力量的同时，又在努力地成为凡人，融入这个平凡的世界。扎克把这设想为一种歌剧式、悲剧性，或是一种更具挑战性的漫改电影叙事方式，但华纳却担心这会让他的超级英雄们变得黑暗，让他们的超能力变成了一种诅咒。

时任DC娱乐总裁的黛安·尼尔森，十分欣赏施奈德这样更为深入得解析一个个已经比较熟悉的故事，而不只是简单地重述一遍。她说：“扎克是一位出色的视觉故事讲述者，他对每个角色都进行了很深入地挖掘。对一些人来说，这很棒。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就成了问题，因为他们对这些DC的角色们总是保有很固定、俗套的看法。”

在2016年《正义联盟》正于英国拍摄时，华纳当时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凯文·辻原，派遣了DC娱乐创意总监杰夫·约翰斯，与华纳兄弟联合制作负责人乔恩·伯格去片场监督。他明确要求：每天要保证至少要有其中一人要出现在片场。

扎克·施奈德很清楚杰夫和伯格为什么会出现在片场。“你可以把他们看作看管孩子的保姆一样。”他说。许多电影制作人可能会对来自高层的干预感到愤怒，但扎克却很宽容。“我并没有太在意，因为他们也没有那么吓人。我只是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他们试图在电影中注入一些幽默搞笑的东西，并不是些太离谱的东西。”

但华纳确实拒绝了一些扎克在《正义联盟》中一些更为广泛的想法，比如在本·阿弗莱克饰演的布鲁斯·韦恩与艾米·亚当斯饰演的露易丝·莱恩之间添加一段感情线。扎克说：“这样是为了在让布鲁斯爱上露易丝后，意识到拯救世界的唯一方法就是让“超人”复活。所以他内心有了这种疯狂的矛盾，因为露易丝她当然一直深爱着“超人”。布鲁斯对阿尔弗雷德说道：‘在蝙蝠洞中的日子就是我生活中的一切。我从来没想过我在这之外还会有另一个世界。但这个女人却让我感受到，如果我能把这些神明集结到一起，那我的工作就完成了。届时我可以离开，可以停下。’当然，对他来说这显然不太可能。”

制作一部史诗影片的不利之处便在于片商的收账，华纳希望《正义联盟》的全球票房能达到至少10亿美元。2017年1月，扎克向辻原展示了他的第一版电影。而据施奈德和其他人所说，当时并不顺利。主要问题便是电影的长度。“辻原要求这部电影的时长为两个小时，”施奈德说，这条命令便引起了一系列矛盾的产生，因为这意味着许多制片公司想要的情感戏和幽默戏，也会被删掉。比如埃兹拉·米勒饰演的“闪电侠”和科雷西·克莱门斯饰演的艾瑞斯之间的一段颇具喜剧浪漫的戏份，而这一段在韦登的版本中被完全删掉。

同时，扎克还发现了一个更大的结构问题：“我要如何在两个小时内向观众介绍6个角色，还有一个有能力统治地球的外星人？我是说，我能做到，这当然是可以完全的。因为很明显已经有其他导演做到了，但我没有看过。”

17年曾报道的“扎克本人邀请来韦登”是假的。当时杰夫·约翰斯正在和韦登计划一起拍一部“蝙蝠女”电影，当扎克听说杰夫聘请了韦登为《正义联盟》重写剧本时。扎克表现得很亲切甚至充满希望：“我想也许他能够再写出一些很酷的场景，我觉得那会很有趣。”

雷·费舍在去年秋天的补拍片场说：“我记得我当时在电影院，很巧。当时我正在前往时代广场的AMC影院。我接到了扎克（确定退出）的电话，他说他有家事要处理，不得不离开。我当时心中突然一沉，有无数个问题。”

根据扎克了解到的，韦登大概重拍了《正义联盟》约四分之三的剧情。最糟糕的是，即便对于华纳来说，他们也十分不认可这部电影，他们认为韦登并没有拯救这部电影。“当我们看到乔斯到底都拍了些什么之后，我们都惊呆了。”一位匿名高管说道，“屋顶上的那场盗贼戏——又愚蠢又糟糕；整个俄罗斯一家的戏份——完全无用，没任何意义。当时每个人都知道这事。这真的是太尴尬了，因为没人愿意承认这么糟糕的电影是自己干预后的结果。”

由于亨利·卡维尔在韦登重拍期间正在拍摄《碟中谍6：全面瓦解》，所以韦登的团队不得不在《正义联盟》中用CG技术抹去他的胡子，这导致他的脸在影片中的效果又奇怪又糟糕。而在幕后的片场，一些演员已经开始厌恶韦登了。

费·舍尔曾公开声称韦登在片场滥用职权，而且华纳的高管们“纵容”了他的这些行为。“神奇女侠”盖尔·加朵在接受《洛杉矶时报》采访时表示，她和韦登之间也的确有过一些很不愉快的经历，并且向上级报告了这些事。调查结束后，华纳兄弟宣布已经采取了“补救行动”，但并未公开具体细节。而就在几天前，华纳旗下HBO的新剧《永不者》，以“创作分歧”为由宣布不再与乔斯·韦登继续合作。

“（片场的所有人）都对扎克非常忠诚，也都为他的不幸感到难过，”DC娱乐前任总裁尼尔森说道，“这对任何一个新加入的导演来说都是一个难以融入的环境——我对此毫不怀疑。但乔斯选择如何应对这件事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在这个充满暴君独裁电影人的时代，扎克·施奈德却显地“格格不入”。即便是那些有时与他意见不一致的高管们，在这件事上也都一致认为扎克拥有一颗善良的心。西尔弗曼说道，“扎克是一个很棒的人，他在片场为大家营造了一个很好的工作环境。他真的很重视剧组的工作人员们，很重视他的每一位演员。”

当扎克离开时，他带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里面存放了他的将近4小时的原始版本电影。这个版本没有特效、配乐等其他该有的一切。还是黑白颜色的。对扎克来说，这是一个纪念品。他想：“有机会的话，也许我会给我家的亲人、朋友看一看。”

多年来，粉丝们对于施奈德剪辑版《正义联盟》的情愿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剧烈。悬挂着“Release the Snyder Cut”横幅的飞机，时代广场的广告牌等等……

2019年11月，扎克在推特上发起了一场持续的话题活动。盖尔·加朵和本·阿弗莱克也加入其中。几天后，华纳兄弟影业董事长托比·艾默里奇打电话给扎克，提议说：让我们再试一次吧。“艾默里奇称，公司里的很多人，包括我自己，总是为当时扎克没有完成他对这部电影的愿景而感到难过。“所以，如果能找到一种方法可以在逻辑和经济上成为可能，而HBO Max做到了，同时扎克自己也愿意这么做，这似乎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场胜利。”

扎克·施奈德说，最初，华纳兄弟影业只想发行他笔记本电脑里那个残缺的未完成的版本。扎克坚决地拒绝了他们。华纳那边说，“但是为什么不呢？你可以直接把这个粗剪版本放出来。”而扎克却不相信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我想，原因大概有三个：一，他们不用再去理会网上粉丝们的呼吁了，这可能是他们想这么做的主要原因。第二，我认为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可能会觉得自己做了件正确的事。第三，他们可以指着这部残缺的版本说，‘看到没？反正这也没有那么好，所以也许我们之前的决定都是正确的。’我想，这绝不可能，与其这样放出，那我宁愿自己的《正义联盟》如神话中的‘独角兽’一样被埋藏。”

HBO Max的这部4小时长的史诗级影片中。作为导演的扎克·施奈德自己其实没有从中得到任何收入。“我没有得到任何报酬，”他说，“我不想欠任何人的人情，而且，在我为自己争取这部电影的最大话语权时，我也有了谈判的资本。”

至于粉丝群体，这项施奈德剪辑版运动已经通过捐赠、商品销售和道具拍卖等方式，向美国自杀预防基金会捐赠了超50万美元。“人们一直在说，‘哦，这些粉丝在攻击别人。’”黛博拉·施奈德说，“但其实，这个粉丝群体已经挽救了这个社会上很多人的生命。就像他们在为自己努力争取一些东西一样，他们为了这项惊人的事业而走到了一起。”

按照自己的愿景来重建《正义联盟》是让扎克·施奈德最为振奋的事情。他终于可以想怎么拍就怎么拍。他可以对DC官方设定的那些角色时间线说拜拜，他可以让《正义联盟》的故事在他喜欢的地方结束。他给“超人”穿上了黑色的战衣；他为电影加入了“小丑”；他重新拍摄了结局，并在其中加入了一个将会让粉丝们大吃一惊的英雄来客串；还有一个可能会引起争议的举动是，扎克将电影以4:3的画幅格式呈现，而不是以往的宽屏格式，以便有朝一日人们可以在IMAX屏幕上观看这部电影。

扎克也在影片中加入了一些强烈的个人元素。例如影片的片尾曲则是Leonard Cohen的Hallelujah，由扎克的朋友艾莉森·克罗演唱，而她也在“秋”的葬礼上演唱了这首歌曲。这是“秋”最喜欢的歌，现在也成为了对她的挽歌。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正义联盟》是由扎克·施奈德自己最喜欢的事物和人组成的。“如果我是一个陶瓷工，那么在我想要宣泄时，我会通过做一些陶器去寻找某种方式。”他说，“但我是电影制作人，所以你将会看到这部巨作。”扎克希望人们喜欢它。但如果有些人不喜欢，那他对这一切也都毫无意见。不管发生什么，他都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