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帝国《雪暴》：内地犯罪电影的雪白血红
作者|洛弟
张正隆《雪白血红》
导语
《雪暴》戴着去年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的桂冠上映了。
对这样一部“雪天犯罪片”，我们不自觉拿它与风格类似的华语犯罪片对标。
可话说回来了，为什么一拍犯罪，就要有雪？
在华语犯罪片的新潮里，“雪”作为意象频繁出现，存在什么样的关系？
《雪暴》雪崩了
雪的重要，首先在于美学的意象。
在《白日焰火》里，冰封的是真相与隐秘，也是刑警张自力的心魔与囚笼，一旦冰消雪融，暴露的将是意外之外，难以接受的真相。
《暴雪将至》一整部片子几乎没有雪，尽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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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立功擒贼的余国伟，在雾雨中被执念模糊，失去一切。
等到出狱之际，白茫茫大雪纷飞，十年前的青春、爱欲、荣辱，草草一埋，尽数化作地表下不再复现的那一层。
《雪暴》是继前两部，以及尚未公映的《冰之下》后，又一部在电影节获奖的华语“雪天犯罪片”。
那在《雪暴》里，雪是什么？
在影片中，雪的存在感极强，独一无二，甚至造不成一场对照：
《白日焰火》的开场，是东北夏雨后，烈日蒸起的湿热；《暴雪将至》阴雨泥泞的迷踪，留待一场大雪永远覆盖。
《雪暴》里的雪，铺得漫山遍野，却诉说不出一句。
雪带来的孤独、肃杀、无望与无情，决定了一场雪天犯罪应有的逻辑。
在孤立无援的恶劣环境里，猎物与猎手，都必须在最危险的时刻，作出最快、最准、最狠的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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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天雪地隐藏的杀机，不能放松的除了武器，还有警惕和猜疑。
《雪暴》节奏松弛的剪辑，先让间不容发的杀机，成了一句笑话。
最后一枪开完还固定空镜一秒半，这不叫“伟大的白色寂静”，叫迟缓、呆滞。
在零下数十度的高寒里，人的废话不宜太多，行动也应该惜力，戏里戏外都一样。
《雪暴》里的人物，嚼着满口大道理，偏偏说不出一句有用的话。
“你一定要娶孙妍”，“没看出来啊，康浩”，战友、同伙、情人、兄弟，对话像是生分装熟。
直截了当的劝诫、不合时宜的抱怨、强让女友的“大气”，没有一句是为对方考虑的。
不为别人考虑的人，往往不会为自己考虑——这倒成了人物一以贯之的思维线条，正如许多戏码不为观众考虑。
除了雪原谈判几场戏外，人物一直智商掉线，作出不合逻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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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匪老大滚落木排劫金车，不顾兄弟同伙也在山下，不像劫财，倒像复古行为艺术。
被男主送走的女主，在危急时刻杀回来，对着劫匪一通质问，也不像救人。
倒像读过了剧本，知道自己死不了还可以表现一下。
到最后一刻，《雪暴》就这么雪崩了。
节奏的紧凑、人物关系的咬合、紧系的剧情扣子与独一无二的解法，一场雪原生死斗的棋局，每个棋子都在，但全乱了。
当影像内所有元素，无法汇集成一种表达时，它们的并立，存在意义为零，雪再大也不行。
相反，每一处精雕细琢未遂的半成品，可能会透露出一种自鸣得意的陶醉。
内地犯罪片“下雪”才是丰收季
三十年前，这片大陆的罪恶，不会发生在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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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的频繁出现，象征内地犯罪片崛起，这话不夸张。
特定的天气，直接把终年无雪的港台挡在门外：两个曾经的华语犯罪片重镇，一点办法没有。
在影迷口中的“内地犯罪片黄金时代”80年代，也没有几部与雪相关的。
原因很简单，各家制片厂活着都不容易，急急忙忙挣快钱，雪地拍摄的物力、财力与时间，根本就是奢侈品。
那时大家没见过造雪机，也没想过攒个犯罪片出来，还能拿国际奖——没能力，也没必要。
即便是与《雪暴》同样发生在森林里的《林中谜案》，天气也没有作为重要环境与意象存在。
2014年的《白日焰火》，是不是第一部“有雪”的华语犯罪片，并不重要。雪带来的东西，才重要。
这个发生在哈尔滨的故事，令人耳目一新，因为它第一次在犯罪片中，拍出了中国城市真实样貌的同时，将真实之外的东西，化为一种美学。
我们第一次发现，被后工业时代抛在身后的老工业城市，一样存在美与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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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杜琪峰的香港、马丁·斯科塞斯的纽约、迈克尔·曼的洛杉矶、深作欣二的广岛，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群，造就了不同的城市景观，也必然影响不同罪案故事的氛围。
与城市、地域存在紧密联系的犯罪电影，影像的呈现、故事的可能，都必然根植于此时此地。
《白日焰火》的骚动与寂寥、无力与失语，都可以作为一座城、一群人的一张面孔。
从此，华语犯罪片的故事背景，进入“后工业时代”。创作者开始寻找属于自己的独特地域景观，让罪案与地缘发生关系。
此前，这种现象是偶发的，如宁浩的《疯狂的石头》可以在重庆，《疯狂的赛车》可以在青岛。
现在，东三省成为“案件多发地带”，因其社会结构、地域文化（尤其是城市居民的）、转型变革时期的特殊情形与地位，位列内地犯罪片最热门的故事发生地。
因东三省的气候，冰雪成为不可或缺的意象。
《白日焰火》《冰河追凶》几年内纷纷面世，蔡尚君的《冰之下》也同样带有犯罪元素。
而《雪暴》的林海雪原，不过是这种“地域特色”的又一重延伸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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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内地犯罪片新的“乐土”不止东北。
之后，我们嗅出《烈日灼心》里南国闽地的潮湿，看过重庆崽儿变成洞子里的《火锅英雄》，甚至几经波折，能等到娄烨把深圳的爱恨悲变成风雨云。
生发出地缘特色，是犯罪电影在一个地区达到成熟的必经之路，钢城的雪，山城的云，则是这种特色带来的必然后果。
对这种工业成熟度有所了解的专业人士，也会对这些走向成熟的类型作品予以肯定。
所以，《白日焰火》《暴雪将至》《雪暴》在国内国际电影节上有所斩获，也并不令人意外。
别看雪景美，雪下三尺寒
“雪天犯罪片”尽管在几年内扎堆上映数部，但票房成绩表现基本都不差。
《白日焰火》票房过亿远超预期，《暴雪将至》与《冰河追凶》都达数千万，《雪暴》也在上映两天后迅速破了千万——还是在同档期的《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后劲不断的情况下。
显然，作为中小成本电影的商业前景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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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真要拍出这么一部，也未必是保赚不赔的事情，其诞生过程远比我们想象的艰难。
首先要面对的，是审查风险，《白日焰火》与尚未公映的，带有犯罪元素的《冰之下》都遭遇过。
这方面的难度，依据不同作品的各自情况而定，《雪暴》的公安破案题材，相对而言风险小得多。
同时，极端气候的拍摄难度，也会带来不小的麻烦。
其次，则是能否达成成功案例的先决条件。
中小成本犯罪片能成功，一方面依托的是明星担纲。
《白日焰火》有廖凡和桂纶镁，《烈日灼心》的主演邓超和郭涛，既是公认的演技派，也是知名度飙升的综艺明星，同在其中的段奕宏，后来也成了《暴雪将至》的票房担当与口碑助力。
至于《雪暴》集结张震、廖凡、黄觉、李光洁的“男神团”，实现难度必然更大。
另一方面，影片的知名度则要依托电影节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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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如果没有柏林电影节的加冕，《白日焰火》不会在获奖一个月后迅速上映，假如不是柏林影帝，主演廖凡也未必是国产犯罪片炙手可热的明星。
而《雪暴》受人关注，釜山电影节的新浪潮奖桂冠，也起了非常大的作用。
说白了，“最次”的也在国内知名电影节有所斩获，比如《暴雪将至》和《冰之下》。
在此类型所接近的文艺片领域，电影节奖项，尤其是国际电影节的肯定，永远是谋杀影迷钱包的硬通货，也是前期口碑营造的最强武器。
但能达到以上条件，吸引实力主演和中外评委的目光，还要经过最基本的历练：一个具有特色的好故事。
相比《白日焰火》带来的东北城市环境“沉浸式体验”，《暴雪将至》与工业城市历史的全面联系，《雪暴》显然是部没准备好的电影。
作为一部犯罪片，它在创作上，多数试图合乎标准的操作，都停留在了嘴上。
尽管克服了以上所有的艰难，掌握了票房上的两大利好，但后期口碑能不能带动票房，依然无法下一个乐观的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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