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电影节影后”咏梅:我是个“手艺人”,环境改变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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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演《地久天长》中的王丽云一角,是咏梅第一次担任电影女主角,而也正是这一次成功的表演,令咏梅成为了中国内地首位获得银熊奖的“影后”。消息回到国内,咏梅的名字被许多人开始检索,这之后许多观众才发现,原来脑海中一些记忆深刻的角色,正是由咏梅扮演的。咏梅的微博只有5万粉丝,她不营销,显得有些过于低调,而她似乎一贯如此,多年前在凭《中国式离婚》而进入事业上升期的她,甚至将手机设置成来呼叫转移,开始拒绝“诱惑”,思索起真正应该做的事。咏梅渴望参与到更多有品质的作品中去,呈现更好的表达,她说,我是个手艺人,环境改变不了我。

咏梅 演员

采写_本刊记者 傅圆媛 摄影_本刊记者 邵欣

视频_本刊记者 钟俊豪 录音整理_实习生 谭朋美

拍摄《地久天长》多用“即兴表演”

“我就像活在了王丽云的身体里”

咏梅第一次看到《地久天长》的成片是在柏林电影节上,观影前她提早预备了几包纸巾,最后都分享出去了。怀揣着相对冷静、克制的心情走进放映厅的她,在看到自己演绎的王丽云时感到“特别安慰”,“我觉得我完成了,我自己是满意的,我是相信她(就是王丽云)的。”

拍摄《地久天长》对于咏梅来说是一次“美好的体验”。提及自己饰演的王丽云,咏梅感慨颇多,起初看完剧本,她就感受到王丽云仿佛住进了自己的心里,“从看完剧本到整个拍摄过程中,我好像不愿意放下这个人,一直被人物的命运打动着,我好像离不开她,我就是王丽云了,她的命运在我脑海中盘旋,包括拍摄结束后持续了大半年的时间吧,好像(仍)活在那个人的身体里面。”

为了更好地诠释角色,咏梅在开机前做了诸多准备,故事后期,王丽云一家迁居去一座南方城市,王丽云靠织鱼网补贴家计,咏梅便提前去了解并体验这种生活。而为了进一步理解王丽云作为一名失独母亲的心境,咏梅与一位失独母亲有过七小时的谈话;她在现实中没有孩子,就和家里的小侄子经历了二十天的单独生活,或许三岁的小侄子自己都不知道他对于咏梅的启发,“他对我完成这个人物是非常有帮助的,我对那种骨肉之间难舍难分的感情,有了特别深的一个体会,要谢谢我的小侄子(笑)。”

演员咏梅个人资料

拍摄现场,导演王小帅多给予演员们自由创作的空间,很多时候,他都鼓励演员们做即兴表演。“我们基本上,百分之七八十都是即兴”,提及这些“幕后花絮”,咏梅止不住笑意,“我们有时候打不住点儿,导演不喊停就没完没了地演。”在一场戏的剧本中,咏梅与王景春本来只需要完成哄孩子后睡觉的戏份,现场,两人却不自觉地开始“家常”起来,吃了晚饭,给孩子洗了脚,咏梅开始收拾整理,王景春倒水拖地,两人躺在床上聊起天,絮叨着明天怎么着……躺在床上“睡觉”的小演员“演”了太久,无法真得睡着又不能发出声响,一个没忍住咳嗽起来,王小帅并没有喊停,咏梅和王景春就将“家常”继续进行到底,两人“担忧”道“他怎么有点咳嗽”,起身去看孩子,盖盖被子,担忧地问着“是不是今天做饭有点咸,要不要喝水上厕所”,“小骚动”后又继续哄睡……如此“没完没了”生活化表演频频在《地久天长》的片场中上演。用咏梅的话说,“(这)就是生活,生活它就是没有停止的。”影片最终版本里,尽管王小帅只从这些“生活片段”中选取了部分展现,却毫不意外地充满了真实的生活图景与人物情感。对于咏梅与王景春这对戏中夫妻的表现,王小帅事后感慨,如同“上天恩赐”。

坚守准则与底线

“外在环境我改变不了,

你也别想改变我”

咏梅原名森吉德玛,出生于内蒙古。大学时她就读于北京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在外贸公司做了一名职员,后来在许戈辉工作室里兼职当主持,一次机会,咏梅经许戈辉的推荐出演了电视剧《牧云的男人》,从此踏入了演艺圈,在诸多影视作品中担纲过大大小小的角色。咏梅的很多爱好似乎都与家庭环境有关,小时候父亲最看重她在读哪些书;她的家中也充满音乐磁带,咏梅很小就喜欢上音乐,她也爱听摇滚,“机缘巧合”下与丈夫结缘,她的丈夫是曾任黑豹乐队主唱的峦树。

2004年,咏梅的生活起了一些变化,随着其参演的《中国式离婚》热播,饰演肖莉的她开始有了名气,她会在街上被认出,也开始“电话不断”,咏梅曾在采访中坦言那段心路,那时的她意识到诱惑来了,欲望也开始增长,她以理性主动阻止了被这种状态吞没的自己。她将电话设成呼叫转移,只用短信来通信,给了自己充足的缓冲时间去看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在夺得柏林影后的荣誉后,很多人开始去进一步了解咏梅,也不断为她的曾经的思索与态度点赞,咏梅告诉记者,她的这份心境也是慢慢修炼得来的。

咏梅曾出演过数十部电视剧,而大约从九年前开始,咏梅几乎只出现在电影圈,她在许多耳熟能详的作品中担纲过配角,比如《海洋天堂》《唐山大地震》与《刺客聂隐娘》。看上去,咏梅似乎更偏爱大银幕,她自己也曾表示过“电影更纯粹一些”,但是,这并不代表咏梅就此便会放弃荧屏了,一切仍要从她的接戏准则出发,“我不拒绝电视剧,但是电视剧你必须得有一点品质保证,如果连品质都不保证,没有有诚意的东西,我其实是拒绝的,这是我的底线。”

咏梅的诗句

近年来,影视圈中娱乐化的一面“蓬勃发展”,咏梅却依旧安静,她的微博只有5万粉丝,没做过营销,比起争取,她更相信缘分。在咏梅心里,自己更像个手艺人,“比方说,‘咏梅’就相当于我手艺店的名字,冲我这个店儿来,找我这个手艺就好了,嗯,就是这样一个概念,你要让我满大街去吆喝,可能吆喝半天,人家也不是那个(感觉),人家要找你就肯定会来找你的。”

看似“佛系”的咏梅,内心是坚定的,“外在环境我改变不了,你也别想改变我。”曾经,发声也无人能知晓,那时候首先要坚持的就是“做好自己”,“如果有机会能够做点什么的话,我是会处理的,比如把自己(的状态)保持好,有机会来了,你就有好的表现,其实也是给人带来一种信心,你看,这次拿了奖,有好多同龄人演员,包括不是这个行业里面的人,他们都觉得49岁不可怕,50岁不可怕,都还是可以很好的,我觉得这样就特别好,就需要这样啊!”

《地久天长》是咏梅第一次担纲女主角的电影作品,斩获了“柏林影后”这一荣誉后,咏梅感慨这是一种“上天的馈赠”。而采访当天她也曾与记者谈及,“人要给自己一点耐心,你面对迷惑的时候,你看不清的时候,给点时间,给点耐心,调整调整,就会有回报的。”

南都娱乐×咏梅

“希望带来更多能够抚慰人心的作品,

能有更多好的表达”

南都娱乐:出演王丽云这个人物,有没有给自身带来一些影响或者思考?咏梅:王丽云其实就是很多很多中国女性(的缩影),我觉得我们的长辈身上,实际上很多都有她的坚强,面对生活她很坚强,她包容了那么多,隐忍了那么多,还经历过一次“死亡”,最后她能笑着面对生活,我觉得就很强大,是生活的强者。

咏梅的诗词

南都娱乐:拍摄的时候有没有哪一场戏印象比较深刻?或者片场有没有一些小花絮可以分享?咏梅:王源令我们挺意外的,(之前)就觉得他是一个流量明星,而且基本上对他是完全没有了解,我不知道他是TFBOYS哈哈哈,然后他和我说,你知道有一首歌嘛,就给我唱左手右手那个,我说诶这好像听过,他说他就是那个,我说那很火嘛!他们说非常火,拍摄的时候他很多粉丝都有跟过来,抬眼一望全部都是他的粉丝,都拿着照相机,导演说是长枪短炮哈哈哈。我说那他还真是不一样,挺意外的,但是呢,王源他自己没让我觉得他是一个被那么宠爱的明星,我倒觉得他是一个特别可爱的男生,特别乖的。一开始我跟景春我们两个都不理他,因为他要跟景春演敌对关系,是一个叛逆青年,跟父亲是非常敌视的,所以景春的方法就是我不能跟他太亲热,那他不理,我也不理他(笑),但是他特别可爱,他会跟他的团队的人讲我们要早点到现场,跟两个老师能够沟通一下,然后学习一下,我觉得挺可贵的。然后我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还说到他家里的(事),他说喜欢在家里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也说他们都是普通人,喜欢那种家庭生活,他跟我聊到这个,我就觉得这孩子没有浮躁,其实特别好,而且我认为他是一个有天分的演员,以后可以成为很好的演员。第一次演戏,演一个跟他自己完全不同性格的角色,他能把握得那么好,他完成得很好,对,我觉得特别好,特别意外。

南都娱乐:我看电影有一场戏他和父亲在屋里“对峙”,那个眼神还挺到位的,是景春老师激出来的?咏梅:对,跟景春老师的那个方法有关系,他自己也是很有悟性的,导演一直都在表扬他。

南都娱乐:演员经常要演一个“陌生人”,你觉得自己的成长,人生经验中有没有一些经历帮助自己更好地诠释表演?咏梅:我觉得是生活的经验与阅历,有越多丰富的生活经验,它会作用到你的表演里面,《地久天长》就是最好的一个例子。

南都娱乐:在拍戏这方面,怎样的状态与节奏是自己比较理想的?咏梅:喜欢这个行业,喜欢表演这个事儿,其实就是因为它是跟艺术、跟文学、跟人有关系的,艺术都与人息息相关,跟人的心灵息息相关,我就希望我今后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演“人”,有更多能表达的人与情感,还是要保持一个好的状态,能够更好地表达。

南都娱乐:此前的采访中,你也聊到过自己对表演是有要求的,自己也很有原则,现在而言,做一个怎样的演员是令你个人比较欣慰的?咏梅:就是你能够很好地理解,你又很能很好地表达出来,去打动观众,我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演员了吧。

南都娱乐:你有没有对角色类型的偏爱?咏梅:没有,我现在越来越少去区别,我觉得我能把一种类型表达得很好,就已经很好了。就看缘分吧,如果能有新鲜的东西,然后我也可以驾驭就更好了,我觉得我不是那种什么(类型)都可以的,我不相信我自己什么都可以演得很好,尝试不拒绝。

南都娱乐:现在很多人在讨论你的一句话,“为什么很多人找我演科学家的妻子不找我演女科学家”。咏梅:今天还有其他记者也在问,这个挺强势的哈,是不是有点女性主义的味道(笑),对啊为什么呢?就算是有人投有人写,写得很好看也未必真的有那么多观众,这个就说深了,不是特别好聊的话题,就是还是跟审美有关系。我们审美还没有到达那个时候(阶段),和老牌儿资本主义的社会中对女性的包容和认同度还远远不够,所以我们还需要有耐心吧,现在这个时代,我们刚刚感受到一种非常有力的那种女性的崛起吧,可以这么说,因为女性在生活面前、工作面前确实是越来越强了,这是我感受到的,但这只是一个一维角度的感觉,很多方面还没有丰满起来,还不够成熟,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一个过程,慢慢地女科学家越来越多,人们对女性的认同(提高)……会的会的,等我到七十岁八十岁就真的可以演一个为了一个科学命题付出一辈子的人,肯定会的(笑)。

栾树老婆咏梅

南都娱乐:很多人在谈影视圈的环境,有人会说想碰到好剧本,首先需要多展示自己,多一些曝光。而你之前在采访中,对于这些观点是不认可的。不过现在一些演员也会选择去上综艺,也有像《声临其境》这样的综艺,你会考虑这种方式吗?咏梅:综艺娱乐性更高一点,我觉得特别好,它能带给很多喜欢表演的演员一些机会去展示他们的才华,有这么个空间让他们去展示,我觉得特别好。但是,它首先是一个娱乐性的东西,我这人本身是不具备娱乐精神的一个人,我内心是偏严肃和木讷的,所以你要是让我去综艺我估计我就会闷在那,不会给大家带来娱乐感,所以我不会考虑。因为我觉得我不适合。但是其实我觉得很多综艺给大家带来快乐什么的,还有些演员可以通过综艺得到更多的展示,也挺好的。

南都娱乐:现在很多人说实力派的演员在面临着一种困境,这方面你有体会吗?咏梅:说实在,我的体会没有那么强烈,因为我不太考虑这些事,因为在我的认定里我自己就是个手艺人了嘛,所以我就觉得外在环境我改变不了,你也别想改变我,这就是我的一个准则吧。我当然是希望有更多有品质的作品能抚慰人心,能有更多好的表达,我当然希望,但也只是希望,我改变不了的事情,我也不去(做)。

南都娱乐:自己私下的生活方式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咏梅:其实我就是过日子,有一点自己的阅读爱好,有心情就每年去一个地方,给自己的时间,要给你自己内心的时间是很重要的,过日子时有家庭主妇的打理,其他的就是你自己还要尽可能创造更自由的生活,令自己更舒服更自由。

南都娱乐:我看你最近发了一个好玩的微博,说自己水瓶座上升摩羯,你觉得这个准吗?大家了解到多是说水瓶座比较自由、摩羯座特别执拗?咏梅:我觉得挺准的,我好像有这几个特性,都在我身上,有些事情我特别执拗,然后有些事情我就怎么着都拧着,水瓶座它比较不想跟其他人一样嘛,就是这样,大家都去做一件事情,你们都做我就不做。

南都娱乐:说到阅读,我们也有很多年轻的读者,能否安利一些书?咏梅:我年初的时候去看了木心的诗集,我觉得,哇,太有营养了,因为他真的是中国文化没有断开的传承,就是它那个体系是没有断开的,这简直就是我渴望的东西,那是根儿啊,现在越来越少了,你(仿佛)没有地方去追(寻根),我觉得可以好好读读木心吧,有中国文化核心的东西。人得有归属感,人得有根,根就是文化,没有的话你就会随风飘,韩潮来了跟着韩潮走,日本风来了跟着日本风走了,我跟我侄说你能不能有点自己的东西,她是搞设计的,你让他们怎么去不哈韩?所以年轻人要多去看一些前辈的东西,他们的文学他们的思想,那个体系文化,中国人的文化是怎么形成的,才能抓根,你才能更自信,就是所谓的民族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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