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叔打赌，阿方索·卡隆将会是明年奥斯卡最耀眼的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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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新片摘得威尼斯电影节的金狮奖，且已确定代表墨西哥角逐奥斯卡最佳外语片。

看完全片后，鱼叔不禁感叹，如果当时不是网飞跟戛纳硬刚，带着片子退出竞赛，那么很有可能金棕榈就没有《小偷家族》什么事儿了——

《罗马》

Roma

一向严苛的 Metacritic 给出 96 的超级高分，贴上了「必看」标签。

业界几乎一边倒地称赞。

《水形物语》导演陀螺在威尼斯电影节上，把奖杯递给了卡隆，并称《罗马》在其生平看过所有电影中将排到前五。

《时代》《卫报》等顶级媒体都将其列为年度第一。

鱼叔估计，在来年 1 月份的奥斯卡名单上，我们将有望看到它提名最佳导演、最佳编剧和最佳电影等等重量级奖项。

因为里面涉及到墨西哥 1971 年的学*运场景和全果镜头，在国内上映的可能性不大。

为了呈现出一种怀旧感，使用了黑白色调，但丝毫不减损它的美感。

《罗马》是卡隆半自传性质的电影，回望 70 年代墨西哥城一户中产家庭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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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传性质有多强呢？

里面的家具，70% 都是卡隆跟自己家族里的人借来的；

影片里「父母+四个孩子」，这也是卡隆自己原生家庭的结构；

影片里有三个小男孩，其中一个就是以卡隆自己为原型（鱼叔跟大家玩个小游戏，猜猜到底是哪个？）

孩子的角色台词很多都来源于他的记忆，比如最小的孩子佩佩，总是脑洞很大地说「当我曾经很老的时候，我是一个飞行员...」，这些不是虚构的台词；

卡隆甚至都把他父母离婚的场景也拍进去了...

当时拍摄父亲驱车离家的一场戏时，感到「窒息」，不得不离开现场，抚平情绪。

这是一部何等情深意切的作品。

出人意料的是，《罗马》主人公不是他，也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家的女佣，克莉奥（原型名叫 Libo）。

当卡隆 9 个月大时，Libo 就来到卡隆家里当佣人，直至现在，卡隆的父母已经相继去世，Libo 还跟这个家庭生活在一起。

（卡隆和Libo ）

这部片的拍摄周期长达一年，前期选角工作就花了整整一年。

因为要找一个跟 Libo 的外形和感觉都接近的人，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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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锁定到一个素人身上：20 出头的小学教师 Yalitza Aparicio，她在本片中贡献了质朴而流畅的表演。

《罗马》的故事线很简单，分两条：

一方面是女佣克莉奥意外怀孕，没有保住孩子；

另一方面，是雇主夫妻离婚。

剩下的就是细碎的日常生活：孩子们打闹、过圣诞节、深林大火、克莉奥谈恋爱、洗衣服、拖地... 然而正是这些场景，编织出了《罗马》独特的生命力和质感。

不得不说，《罗马》的细节太过丰富了。

它用一个家庭，折射出 70 年代墨西哥的阶级、性别、种族等种种状况。

【 女佣克莉奥 】

不是一个多么性格鲜明的人。

相反，她是美洲原住民，皮肤黝黑，话不多，木讷，脸上常带笑意。

每天她早早起床，用温柔的声音唤醒孩子，穿衣，做早餐。

所有人去上班或上学了，她收拾，打扫，擦洗。

下午，去幼儿园接佩佩放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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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晚餐，洗碗，给孩子们讲睡前故事。

深夜，把家里的灯，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地关掉，回房，睡下。

平淡吗？无聊吗？Low 吗？

这就是女佣的生活真相。

如果你站在孩子的视角，会发现「女佣」这一群体非常令人费解。

她做饭给你吃，帮你穿衣服，哄你睡觉，给你念童话书，早上抚摸你的头发温柔地唤你起床....

这一般是父母做的事情啊。

琐碎的细节，恰恰是构建亲子关系的核心步骤。

所以《桃姐》里，刘德华饰演的罗杰已然把桃姐当做自己的干妈，甚至要比跟自己亲妈的关系还要亲近融洽。

《罗马》里面也是，比起自己的父母，小孩子明显更喜欢跟克莉奥待在一起。

然而悖论的是，她又往往是与你有阶层差异的人。

孩子们再喜欢克莉奥，她也不能同桌吃饭；

当她情不自禁，在收拾晚盘的空档跟大家一起看会儿电视时，女主人会说「你去泡一杯茶吧」，她必须立马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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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平等还以更加明显的斥责出现。

值得注意的是，影片时刻在强调克莉奥并不是个例。

我们发现，克莉奥在洗衣服时，家家户户的天台上都有一个浸于肥皂水的女佣；

幼儿园门口，站着好些个女仆装的人在接孩子。

而她们无一例外，都长着原住民的面孔。

这是卡隆回望过去时发现的残酷真相：他家与 Libo 之间关系，是不平等的金钱雇佣，背后隐藏着这个国家深切的种族不平等。

【 狗屎、父亲和全果的男子 】

本片有两个主要的男性角色：父亲安东尼奥和费来明。

父亲安东尼奥是一名医生，拿着丰厚的薪资。

他精细地、优雅地操纵奢华的轿车，像国王一样缓缓登场。

费来明是女佣克莉奥的男朋友。

在两人发生第一次亲密关系之前，他为克莉奥表演了一场全果武术，超级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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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呢，这两个都是狗屎一般的人。

安东尼奥除了常年不着家以外，更是有了别的情人，最终决定抛弃妻子，不给家人任何经济支撑。

他豪华的轿车轧过了狗屎，脚上带着臭味离开。

当克莉奥说自己怀孕了时，费来明转身溜走，杳无音讯。

此前彰显性魅力的武术，一回头就成了恫吓克莉奥的武器。

代表着男性气概的财富（豪车）和强健（武术），同时也是欺压女人和孩子的工具，太讽刺了。

令我最为震撼的，就是学*运那场戏。

此前，费来明跟克莉奥倾诉，自己出身贫民窟，遇到武术后改邪归正，获得新生。

但是我们后来发现，他所在的组织，恰是政府用来镇压学生的雇佣兵。

巧的是，当天克莉奥羊水破了赶往医院。

安东尼奥在医院表现出他身为雇主的热心肠，「感觉怎么样，要挺住啊，我很想陪你，但格莉兹医生不让我进去」。

维莱兹医生回，「没关系，尽管进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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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立马改说辞，「哦不不，我还有预约病人要看」。

影片里的成年男人们没有意愿同女人一起承担苦难，反而，他们常常是制造「苦难」的源头。

而抚育孩子们成长的，恰恰是这些柔弱坚韧的母亲们。

【 匪夷所思的幽灵镜头 】

导演卡隆是以独特的长镜头和场面调度而蜚声国际的。

比如《人类之子》最为经典的，就是用连续不断的手持跟拍摄影，还原了一场激烈的战争场面。

《罗马》不仅使用了很多固定+跟拍的长镜头，还尤其使用了「鬼视点」。

镜头像有意识似的，不管主角，自顾自地移动。

常常跟丢主角，看向与主线无关的情节。

对此卡隆解释说——

「镜头所处的位置，代表一个幽灵视角。一个现代的幽灵重访过去，不参与其中，只是观察，并不试图去做评判。」

这显然，也就是成年卡隆的回望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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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尝试带着客观的态度，去观察那个时代里的家人和社会。

为了达到这种「客观性」，卡隆在片场还采用了异常奇怪的拍摄方法：从来不给完整的剧本，每个演员只知道自己的台词，不清楚其他人将要说什么，做什么。

比如生孩子这场戏进行时，演员 Yalitza 根本不知道她生出来的孩子会不会活下去。

当医生护士在抢救婴儿时，她的等待、焦急和震惊，都是当场真实的反应。

当时她哭得都停不下来，卡隆结束后很抱歉地过来抱住她安慰，她说「我还以为孩子能活呢」。

更绝的是，电影里的医生和护士都不是演员，而是专业的医护人员，难怪这段长镜头流畅到爆炸！！

卡隆希望演员生活在情境里，就算临时发挥改变了台词也没有关系，关键就是要「自然」，就如生活本身。

说句有点装X的话，整部影片里我最喜欢的，反而是我没有看懂的一个段落：森林大火。

那时，女主人得知丈夫出轨，带着孩子前往舅舅家过圣诞，夜里森林着火，起因不明。

所有人都出动，拎着水桶去救。

成年人已然喝得醉醺醺，干不了正事儿，孩子们以半冒险半游戏地心情参与，现场一片手忙脚乱。

然而就在这混乱里，一个扮演怪物的叔叔，摘下头套，突然唱起了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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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镜头也忽然停住，盯着他唱了整整一分钟。

歌声有点悲怆，我也听不懂他在唱什么（据说是一首挪威语歌曲），可是莫名在整个场景里显得异常震撼。

在看完《罗马》后接下来一整天里，我的脑子里常常冒出这曲子的调调。

在 Reddit 网站上的电影讨论区里，这也是一个经常被提起，却无法被说明的一个细节。

这或许是卡隆童年时期经历的一个真实片段，一个喝醉的叔叔，在森林大火时突然唱起了歌，他就如实地记录了下来。

没有什么理由，一如门外烤红薯小贩的哨声，和天上时不时划过的飞机。

此时，我有点羡慕卡隆，拥有这么一段诡谲但丰富的童年。

最后，鱼叔揭开谜底，三个男孩里，哪一个是以卡隆为原型呢？

........... 鱼割线...........

在接受《卫报》采访时，卡隆承认自己是在门外偷听妈妈打电话的那一个，电影里名叫帕科。

在高潮段落里，正是不会游泳的克莉奥奋不顾身，救了快要溺水的帕科和妹妹索菲两条命。

Roma 这个单词很有意思，如果把四个字母反向排列，在西班牙语里，恰好就是Amor（爱）。

家庭也好，血缘也罢，并不必然指向「爱」。

它的充要条件，是全身心的注视、细密的日常陪伴和带点壮烈感的奋不顾身。